据说我是王的女儿扑飞 离婚四年后菜市场和前夫重逢,儿女竟问我,你是谁?听完瞬间泪崩

离婚四年后菜市场和前夫重逢,儿女竟问我,你是谁?听完瞬间泪崩

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,阳光被高楼切割成一块块不规则的金箔,懒洋洋地洒在喧闹的城南菜市场。

我提着一个半旧的帆布袋,袋口露出一角碧绿的葱叶,正盘算着晚上是做打卤面还是包一顿馄饨。

四年了。

自从离开那个家,我的生活就像一口沉寂的古井,波澜不惊,也深不见底。

每天,我在制衣厂的缝纫机前坐十个小时,耳边是“嗒嗒嗒”的永恒节奏,眼前是流水的布料和飞舞的针线。那声音,既是我谋生的依靠,也是我排遣孤寂的唯一慰藉。

有时候,我会恍惚,觉得这四年不过是打了一个盹。

梦醒了,推开门,还能看到一双儿女扑过来,奶声奶气地喊我“妈妈”。

可梦终究是梦。

井水再深,也映不出他们的脸庞。

离婚协议书上,李卫东的签名龙飞凤舞,像他这个人,急着奔赴一个没有我的前程。我把儿女的抚养权都给了他,不是不爱,是爱得无能为力。那时候,我娘在医院里吊着一口气,每天的开销就是个无底洞。我不能拖垮他,更不能拖垮孩子。

我净身出户,只带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。

我以为,等我缓过劲来,等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面前时,我再回去。

我以为,血缘这根线,怎么也断不了。

我错了。

就在那个拐角,卖活鱼的摊位旁边,我看到了他。

李卫东。

他比四年前黑了,也壮实了些,头发剪得短短的,露出饱满的额头。他正弯着腰,仔细地挑着一条鲫鱼,那认真的模样,和我记忆里分毫不差。

我的心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
他身边,站着两个孩子。

一个男孩,一个小女孩。

男孩穿着蓝色的运动服,个头已经到了李卫东的腰间,眉眼间有了少年的轮廓。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,穿着粉色的连衣裙,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,正仰着小脸,好奇地看着鱼在水里吐泡泡。

是小天和晓雅。

我的儿子,我的女儿。

他们长高了,长大了,长成了我只能在梦里描摹的样子。

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,像被沸水浇过。脚下像生了根,一步也挪不动。我想喊他们的名字,可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就在这时,李卫东直起身子,一转头,视线和我的撞在了一起。

他脸上的表情,从挑剔的认真,瞬间凝固成愕然的震惊。他手里的网兜“啪”地一声掉回水盆里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。

“陈……陈静?”他试探着,声音干涩。

我点了点头,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。

他身边的两个孩子,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。他们的眼神清澈、陌生,像看一个问路的过客。

晓雅扯了扯李卫东的衣角,小声地,怯生生地问:“爸爸,这个阿姨是谁呀?”

“阿姨?”

这两个字,像两根烧红的钢针,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。

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。

菜市场的喧嚣,鱼贩的叫卖,讨价还价的嘈杂,全都消失了。我只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,一片一片,掉在地上,摔得粉身碎骨。

我看着那张酷似我的小脸,那双我曾亲吻过无数次的眼睛,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和亲近。

我是谁?

我是十月怀胎,给了你生命的人。

我是无数个夜晚,抱着你哼着摇篮曲的人。

我是那个在你额头上留下第一个吻,在你学会走路时张开双臂迎接你的人。

我是……你的妈妈啊。

可这些话,我一句也说不出来。

眼泪,毫无征兆地,决堤了。

第一章 菜市场的重逢

那一声“阿姨”,像一道惊雷,在我混沌的脑海里炸开。

我整个人都僵住了,提着帆布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,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。我想笑一笑,告诉女儿,傻孩子,我是妈妈呀。可我的脸部肌肉像是被冻住了一样,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像样的表情。

泪水就那样毫无章法地往下淌,滚烫的,带着四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思念。

李卫东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。他蹲下身,一手搂住一个孩子,像是保护自己的领地。

“小天,晓雅,别乱说话。”他低声说,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,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。

他抬起头看我,眼神复杂。有愧疚,有躲闪,还有一丝被撞破秘密的狼狈。“你…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
“回来……有几年了。”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。

我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,可它们就像断了线的珠子,怎么也止不住。周围已经有零星的目光投过来,带着揣测和好奇。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剥了壳的鸡蛋,脆弱的内里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,无处遁形。

“爸爸,阿姨哭了。”小天的声音很小,他从李卫东的胳膊后面探出半个脑袋,大眼睛里满是困惑。

李卫东叹了口气,站起身,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,抽出一张递给我。“这里人多,我们……找个地方坐坐?”

我木然地接过纸巾,胡乱地在脸上一抹,点了点头。

他付了鱼钱,老板麻利地把鱼开膛破肚,装进袋子。李卫东一手拎着鱼,一手牵着晓雅,小天则紧紧跟在他另一边。他们走在前面,我跟在后面,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
那短短的几十米路,我却觉得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。

我看着李卫东宽厚的背影,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两个孩子,躲避着来往的推车和行人。那本该是我的位置,我本该是牵着那两只小手的人。可现在,我只是一个尾随在他们身后的、面目模糊的“阿姨”。

菜市场门口有一家老字号馄饨店,店面不大,但总是热气腾腾。我们以前常带孩子来。

李卫东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,让孩子们坐在里面,他坐在外侧,正好把我隔开。

“老板,三碗小馄饨。”他熟稔地喊道。然后转向我,“你……要一碗吗?”

我摇了摇头,喉咙里哽着,什么也咽不下。

“那就三碗。”他没再坚持。

等待的间隙,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我贪婪地看着我的孩子们。小天比以前瘦了,但个子蹿得很快,像一棵努力生长的小树。他的眼睫毛很长,垂着眼帘玩手指的时候,侧脸的轮廓像极了李卫东。

晓雅则完全是我的翻版,尤其是那双眼睛,又大又圆,只是此刻,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对我的戒备和陌生。她把那串没吃完的糖葫芦攥得紧紧的,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武器。

“晓雅,糖葫芦吃完了吗?吃不完给爸爸。”李卫东试图打破僵局。

晓雅摇摇头,把糖葫芦往怀里又藏了藏。

我看着她,心里一阵酸楚。她小时候最黏我,睡觉都要我抱着。有一次我加班晚了,她就一直不睡,坐在客厅等我,直到我回来,她才肯闭上眼睛。

“晓雅……还喜欢画画吗?”我终于鼓起勇气,开了口。

我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颤抖。

晓雅愣了一下,抬头看了看李卫东,又飞快地低下头,没有回答。

李卫东替她答道:“喜欢,现在报了少年宫的兴趣班,老师还夸她有天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我干巴巴地说。

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,白瓷碗里,一个个小巧的馄饨浮在清亮的汤里,撒着碧绿的葱花和紫菜,香气扑鼻。

两个孩子立刻被吸引了,拿起小勺子,吹着热气,小心翼翼地吃起来。

李卫东也拿起勺子,却没有动,只是看着我。“陈静,这些年……你过得怎么样?”

“还行。”我言简意赅。我不想在他面前诉说我的苦。那些在制衣厂熬夜赶工的夜晚,那些生了病一个人去医院挂水的孤独,那些除夕夜听着窗外鞭炮声默默流泪的时刻……这些,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。

“我……”他似乎想说什么,但又咽了回去,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,“我对不起你。”

我没有说话。对不起这三个字,太轻,也太迟了。

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了:“孩子们……他们还小,我没跟他们说太多。只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。”

“很远的地方?”我自嘲地笑了笑,“远到四年都回不来一次,远到……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。”

我的话像一根刺,扎进了我们之间本就稀薄的空气里。

李卫东的脸涨红了,他端起碗,喝了一口汤,像是要借此掩饰自己的窘迫。“我……后来,我又结婚了。”

这个消息,我其实早就从老家的亲戚那里听说了。但此刻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,我的心还是像被重锤砸了一下,闷闷地疼。

“她对孩子们……挺好的。”他补充道,像是在解释,又像是在寻求我的谅解。

“是吗?”我看着正埋头吃馄饨的晓雅,她的羊角辫有一边稍微松了些,几缕头发垂了下来。我下意识地伸出手,想帮她重新扎好。

我的手刚伸到一半,晓雅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,猛地往后一缩,差点打翻了碗。

“你干什么?”她惊恐地看着我,眼睛里充满了防备。

我的手,就那样尴尬地悬在半空中,伸也不是,收也不是。

那一刻,我才真正明白,我和我的孩子之间,隔着的,何止是四年的光阴。那是一道看不见,却深不见底的鸿沟。

李卫东连忙把晓雅揽进怀里,轻声安抚着。

我默默地收回手,交叠放在膝盖上,指尖冰凉。

一碗馄饨,从热气腾腾,到渐渐冷却。

就像我的心。

第二章 四年如一梦

从馄饨店出来,天色已经有些暗了。

李卫东说要送我,我拒绝了。我说我住得不远,自己走回去就行。

他没再坚持,只是在我转身的时候,低声说了一句:“手机号没变吧?我……回头联系你。”

我没回头,只是摆了摆手,加快了脚步。我怕我一回头,看到孩子们离去的背影,会再次崩溃。

回到我租住的那间十平米的小屋,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瘫倒在床上。房间里很暗,我没有开灯,就那样睁着眼睛,看着天花板上一点点消失的光。

四年,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,原来真的就像一场梦。

那场关于离婚的争吵,仿佛就发生在昨天。

“陈静,你是不是疯了!为了给你爸治病,要把我们唯一的房子卖了?那你让小天和晓雅住哪?我们住哪?睡大马路吗?”李卫东的咆哮声,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。

那时候,我爸突发脑溢血,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,每天的费用像流水一样。我掏空了所有积蓄,借遍了所有亲戚,依然是杯水车薪。医生说,要做开颅手术,还有一线希望,但手术费要二十万。

二十万,在那个时候,对我们这样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,是个天文数字。

我们唯一的资产,就是那套刚还完贷款的两居室。

“卫东,算我求你了,那是我爸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!”我哭着跪在他面前。

“你爸是人,我爸妈就不是人吗?这房子是我们两家人凑钱买的,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?孩子们怎么办?你想过吗?”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有愤怒,但更多的是无助和疲惫。

我们吵了三天三夜。

最后,我妥协了。或者说,我做出了选择。

我不能放弃我的父亲,正如他无法放弃他的家庭。我们都没有错,错的是生活太难。

我签了离婚协议,房子归他和孩子,我只要了三万块钱,加上我私下里跟制衣厂老板预支的工资,凑够了手术费。

我爸的手术很成功,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。我妈要照顾他,根本离不开人。我只能在老家找了个小厂子,一边打工,一边照顾父母。

我把小天和晓雅留给了李卫东。我知道他会是个好爸爸,他的父母也会帮忙。我告诉自己,这只是暂时的。等我爸情况稳定了,等我攒够了钱,我就回去,把他们接回来。

一开始,我每周都给孩子们打电话。

电话那头,他们会哭着喊妈妈,问我什么时候回家。每一次通话,都像在凌迟我的心。

后来,李卫东的电话越来越难打通。有时他说在忙,有时干脆不接。再后来,我听说他认识了一个女人,是他们单位的同事,一个离异带着孩子的女人。

再后来,他结婚了。

亲戚在电话里说得含糊,大意是那个女人很会照顾人,把他和孩子都照顾得很好,他父母也很满意。

我寄给孩子们的衣服和钱,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。附带一张纸条,是李卫东写的,字迹潦草:陈静,别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。

那一刻,我才明白,我的“暂时”,在他们那里,已经变成了“永远”。

我没有再去打扰。

我只是像一只沉默的蜗牛,背着我沉重的壳,在自己的世界里,艰难地爬行。我拼命地工作,加班加点,把所有的思念和痛苦都缝进了一针一线里。厂里的老师傅见我手巧,又肯吃苦,便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给了我。

两年前,我爸去世了。临终前,他拉着我的手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,他说:“静啊,爸对不起你,拖累了你一辈子。”

我摇着头,泪如雨下。

安顿好我妈之后,我回到了这座城市。我没有去找李卫东,我只是想离我的孩子们近一点。哪怕只是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,也好。

我在城南找了份工作,在一家高级服装定制店里做裁缝。老板姓王,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,手艺精湛,尤其擅长修补和改造旧旗袍。他看中了我的手艺,给了我不错的薪水。

我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。

我租了这间小屋,每天两点一线,上班,下班。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,那些华美的丝绸和锦缎,在我手中仿佛有了生命。我修复过一件又一件承载着岁月故事的衣裳,却缝补不好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
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拿出孩子们小时候的照片。照片上的他们,笑得那么灿烂。晓雅穿着我亲手做的小裙子,小天骑在李卫东的脖子上,我们一家四口,对着镜头,幸福得像一幅画。

可画,已经泛黄了。

我以为,只要我等,只要我努力,总有一天,我可以重新回到他们身边。

可今天,在菜市场,晓雅那一声清脆的“阿姨”,彻底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。

原来,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。

原来,血缘,并不能战胜遗忘。

在孩子们的世界里,我这个妈妈,早就成了一个模糊的、甚至不存在的影子。

我蜷缩在床上,黑暗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直到眼泪流干,眼睛又涩又痛。

窗外,城市的霓虹灯亮了起来,五光十色,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。

四年,真的是一场梦。

一场醒来后,只剩下无尽荒芜的梦。

第三章 一碗馄饨的距离

第二天,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了店里。

王师傅看了我一眼,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地给我泡了一杯菊花茶,放在我的工作台上。

“谢谢师傅。”我低声说。

“眼睛都肿成桃子了,昨晚没睡好?”他一边熨烫着手里的真丝面料,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。

我没吭声,拿起一件需要修改的旗袍,开始拆线。可我的手一直在抖,针尖好几次都扎到了指尖,渗出血珠。

“心不静,就别碰针线。这活儿,靠的是手,更是心。”王师傅放下熨斗,走到我身边,拿走了我手里的旗袍。“去后面休息一下吧,今天给你放半天假。”

“我没事,师傅。”

“我说了,去休息。”他的语气不容置喙。

我只好放下工具,走到店铺后面的小休息室。王师傅跟着走了进来,关上门。

“丫头,出什么事了?”他看着我,眼神温和而锐利,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。

我再也忍不住,把昨天在菜市场发生的一切,都和他说了。说到最后,声音又哽咽起来。

王师傅静静地听着,没有打断我。等我说完,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,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“傻丫头,四年了,孩子不认你,也是人之常情。你不能怪他们,他们只是忘了。”

“可他们是我的孩子啊!”我激动地说,“我怎么能接受他们忘了我?”

“忘了,可以再想起来。”王师傅说,“就像这旧衣服,放久了,会有霉味,会褪色。但只要料子还在,用心去打理,总能焕然一新。人心,也是这个道理。得慢慢焐,急不得。”

王师傅的话,像一股暖流,缓缓淌过我冰冷的心。

是啊,我急什么呢?我已经等了四年,难道还差这一点时间吗?

下午,我没有回家,而是去了小天和晓雅上学的小学门口。我不知道他们的班级,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放学。我只是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远远地等着。

放学的铃声响起,孩子们像潮水一样从校门口涌了出来。

我在人群中,一眼就看到了他们。

小天背着一个蓝色的书包,和几个男同学追逐打闹着。晓雅则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手牵着手,一边走一边说着悄悄话。

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迎了上去,很自然地接过他们俩的书包。她先是嗔怪地拍了拍小天的后背,让他别跑那么快,然后又蹲下身,温柔地帮晓雅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。

孩子们很亲昵地围着她,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。

那应该就是李卫东的妻子,许岚。

她看上去很温和,眉眼带笑,和孩子们在一起的画面,和谐得像一幅油画。

我像一个可耻的偷窥者,躲在树荫里,看着属于我的孩子,对着另一个女人,喊着“妈妈”。

那一刻,嫉妒像毒蛇一样,噬咬着我的心。

可紧接着,又是一阵无力感。我有什么资格嫉妒呢?是我自己放弃了他们。这四年,是这个女人,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喂他们吃药,在他们哭泣的时候拥抱他们,在他们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陪伴着他们。

我站了很久,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,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。

晚上,李卫东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
“陈静,是我。”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。

“嗯。”

“昨天……对不起。我没想到会那样。”

“不怪你。”我说。

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
“我跟许岚说了,我们见面的事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她……她想见见你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该来的,总会来。

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。

许岚比我在学校门口看到的更显年轻,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,化着淡妆,显得很干练。

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咄咄逼人,反而很客气地给我点了一杯热牛奶。

“陈小姐。”她先开了口,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有些刺耳。

“叫我陈静吧。”

“好,陈静。”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,目光落在我的脸上,“卫东都跟我说了。你的事,我很同情。但是……”

她顿了顿,抬起眼,目光变得坚定起来。“但是,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孩子们的生活。”

“他们也是我的孩子。”我反驳道,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。

“我知道。”许岚的语气依然平静,“法律上,你是他们的母亲。但在生活里,这四年,他们的母亲是我。是我教晓雅扎辫子,是我陪小天做手工。他们每一次生病,每一次考试,每一次开心和难过,陪在他们身边的人,都是我。”

她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小刀,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。

“孩子们好不容易才从你们离婚的阴影里走出来,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平静,很快乐。我求你,如果你真的为他们好,就离他们远一点。”

“我只想……看看他们。”我的声音里带了哀求。

“你看,你今天见了他们,结果呢?晓雅回来就做了噩梦,哭着说有个陌生的阿姨要抓她走。”许岚的声调高了一些,带着一丝激动,“你觉得你这是爱他们吗?不,你这是在伤害他们!”

晓雅做了噩梦……

这句话,像一记重拳,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胸口。我以为的重逢,在孩子眼里,竟然是一场惊吓。

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,她的话虽然残忍,但句句在理。她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,在保护自己的孩子。

而我呢?我这个亲生母亲,却像一个不速之客,一个闯入者。

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。

“陈静,算我拜托你。”许岚的语气软了下来,甚至带了一丝恳求,“给彼此留点体面吧。孩子们,我会当成亲生的来带。你放心。”

走出咖啡馆,外面的冷风一吹,我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冰凉。

原来,我不仅和孩子们隔着一碗馄饨的距离。

我和他们之间,还隔着另一个母亲,隔着一千四百多个日夜的陪伴,隔着一场,我永远无法弥补的缺席。

第四章 旧衣里的新线头

和许岚的那次见面,像一盆冷水,从头到脚浇熄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火苗。

我病了一场。

不高不低地发着烧,整个人昏昏沉沉,躺在床上,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。梦里,全是小天和晓雅小时候的样子,他们笑着,跑着,却离我越来越远,无论我怎么追,都追不上。

王师傅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,我都没接。第三天,他直接找上了门。

他用备用钥匙打开门,看到的就是瘫在床上的我。

他二话不说,把我从床上架起来,带我去了社区医院。挂号,看病,打点滴。他就在旁边坐着,一言不发,像一座沉默的山。

冰凉的药液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流进我的身体,我的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。

“师傅,给您添麻烦了。”我哑着嗓子说。

“人吃五谷杂粮,哪有不生病的。”他把一杯温水递到我手里,“心里有事,就别憋着。憋久了,人就垮了。”

我把和许岚的对话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。

“她说得没错。”听完,王师傅点了点头,“站在她的立场,她是个尽职的母亲。她保护孩子,没有错。”

“那我呢?”我红了眼圈,“难道我就错了吗?我想看看我的孩子,也错了吗?”

“你也没错。”王师傅看着我,“你们俩,就像一根线的两头,都想把孩子往自己这边拉。可你们忘了,孩子不是东西,他们是人。你们越用力,线绷得越紧,最难受的,是中间的孩子。”

他的话,让我陷入了沉思。

“丫头,还记得我教你怎么补那件破了洞的真丝旗袍吗?”他突然问。

我点了点头。那是一件民国时期的老旗袍,料子已经很脆弱了,稍一用力就会扯坏。

“你是怎么补的?”

“用丝线,顺着布料的纹理,一针一针地织补。不能用蛮力,要用巧劲,让新线和旧布融为一体,看不出痕迹。”我回答道。

“对喽!”王师傅一拍大腿,“人心,也是这个道理。你现在和孩子的关系,就像那件破了洞的旗袍。你想一下子把它补好,是不可能的。你越是生拉硬拽,那口子只会越扯越大。你得像绣花一样,找到那个线头,顺着纹理,慢慢来。”

“线头?”我有些迷茫,“我的线头在哪儿?”

“在你手上。”王师傅指了指我的手,“在你这门手艺里。那是你身上,唯一能和你孩子重新建立连接的东西。”

病好之后,我回到了店里。

我不再去学校门口等他们,也不再给李卫东打电话。我把所有的精力,都重新投入到了我的工作里。

王师傅说得对,我不能急。

我开始整理我以前给孩子们做的那些小衣服,小鞋子。每一件,都承载着一段回忆。我把它们清洗干净,熨烫平整,用一个干净的箱子装好。

我还开始做新的。

我凭着记忆里小天的身高,给他织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,在袖口的位置,绣了一个小小的奥特曼图案,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英雄。

我又给晓雅做了一条粉色的公主裙,裙摆上,用银色的丝线,绣满了亮晶晶的小星星。我知道,没有哪个小女孩能抗拒这样的裙子。

我做这些,并不是为了立刻送给他们。

我只是想通过这一针一线,告诉自己,我依然是他们的妈妈。我的爱,从未离开。

这天,店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。

是李卫东。

他一个人来的,手里提着一个袋子,神情有些局促。

“陈静,忙吗?”

我正在工作台前赶制一件客人的衣服,闻声抬起头,有些意外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我……”他把袋子放在柜台上,“小天的校服裤子,膝盖那里摔破了,他挺喜欢那条裤子的,扔了可惜。我想着,你手艺好,能不能……帮忙补一下?”

我看着他,心里五味杂陈。

他完全可以去外面的裁缝店,或者干脆买条新的。他来找我,或许,是他也想找到一个能让我们重新建立联系的“线头”。

我没有拒绝。

我打开袋子,拿出那条灰色的校服裤子。膝盖处磨了一个大洞,边缘的布料已经脱了线。

“放这儿吧,明天过来拿。”我说。

他点点头,似乎松了口气。“多少钱?”

“不用了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
他没再坚持,说了声“谢谢”,就匆匆离开了。

那天晚上,我没有回家,留在店里加班。

我没有用普通的布料去补那个破洞。我找了一块颜色相近的、更耐磨的牛仔布,把它裁剪成一个盾牌的形状。然后,我用金色的丝线,在盾牌上绣了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“S”。

那是超人的标志。

我记得小天小时候,最喜欢披着床单,在家里跑来跑去,说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人。

我一针一线,绣得格外认真。灯光下,那金色的“S”熠熠生辉,仿佛真的蕴含着某种力量。

第二天,李卫东来取裤子的时候,看到那个补丁,愣住了。

“你……还记得?”他喃喃地说。

我没有回答,只是把裤子叠好,放进袋子里递给他。

他接过袋子,沉默了很久,才说:“陈静,谢谢你。”

这一次,他的谢谢,听起来格外真诚。

我不知道小天看到这个补丁会是什么反应。

但我知道,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线头。

就像王师傅说的,顺着这根线,慢慢地,耐心地,总有一天,我能把那道裂痕,重新织补起来。

第五章 笨拙的靠近

那条补了超人标志的裤子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。

几天后,李卫东又来了。

这一次,他带来的是晓雅的一件白色羽绒服,袖口蹭上了一大块洗不掉的油彩。

“学校美术课弄的,许岚用尽了办法也洗不掉。晓雅很喜欢这件衣服,哭了好几次。”李卫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期盼。

我接过羽绒服,仔细看了看那块污渍。面积不小,颜色也很杂,确实很难处理。

“我试试吧。”我说。

我没有试图去清洗那块污渍,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巧妙的方式——遮盖。

我找来五彩的丝线,在那块污渍上,绣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。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,正好将所有的油彩都覆盖住,而且绣工精细,栩栩如生,仿佛随时都会从衣服上飞走一样。

这只蝴蝶,让原本单调的白色羽绒服,瞬间变得灵动而别致。

李卫东来取衣服时,眼睛都亮了。“陈静,你这手艺……真是绝了。”

我只是笑了笑。

从那以后,李卫东成了我店里的常客。

有时是小天的运动鞋开线了,有时是晓雅的裙子刮破了。甚至有一次,他拿来了许岚的一件羊绒衫,说是不小心被虫蛀了两个小洞。

每一次,我都用心修补。我从不问他们家里的事,他也默契地不提。我们之间,只谈论这些需要修补的衣物。

这些破损的、带着他们生活气息的物件,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桥梁。

我通过这一件件衣物,笨拙地,小心翼翼地,靠近着我的孩子们。

我能从小天裤子上的泥点,想象出他在操场上奔跑的样子。我能从晓雅裙摆的褶皱,想象出她穿着裙子旋转时的笑脸。

许岚似乎也默许了这种方式。或许在她看来,只要我不出现在孩子们面前,这种“业务往来”并不会对她的家庭造成威胁。

日子就这样,在“嗒嗒嗒”的缝纫机声中,一天天过去。

转眼,冬天来了。

我用我攒下的钱,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双手套和一条围巾。

小天的是深灰色的,上面有他喜欢的篮球图案。晓雅的是米白色的,带着可爱的小绒球。

我把礼物用包装纸包好,在李卫东又一次来取东西的时候,递给了他。

“天冷了,给孩子们的。”

李卫东愣了一下,接了过去,神情复杂。“这……多少钱?”

“不要钱。”我看着他,“卫东,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说什么。但无论如何,我都是他们的妈妈。让我为他们做点事,就当是……让我自己心里好过一点,行吗?”

他沉默了。

良久,他点了点头,收下了礼物。“我会跟他们说,是……一个很会做衣服的阿姨送的。”

“好。”我点了点头,心里一阵酸涩。

“阿姨”,这个称呼,我已经渐渐习惯了。

又过了几天,李卫东打来电话,说小天周末要参加学校的运动会,老师要求每个家长都要准备一个有创意的号码牌。许岚最近工作忙,实在抽不出时间,问我能不能帮忙。

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我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,用不织布给小天做了一个号码牌。号码牌的底色是天空蓝,我用白色的布剪出云朵的形状,又用黄色的布剪了一个大大的太阳。小天的参赛号码“7”,我则用红色的布剪出来,缝在正中央,里面填充了棉花,显得立体又饱满。

整个号码牌,就像一幅充满童趣的画。

周六那天,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小天的学校。

我不敢靠得太近,就躲在操场外面的大树后面,远远地望着。

运动会很热闹,操场上人山人海。我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小天。他穿着运动服,胸前别着我做的那个号码牌,格外显眼。

他正在参加五十米短跑比赛。发令枪一响,他就像一头小猎豹一样冲了出去。

我的心,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。

“小天,加油!小天,加油!”我听到了李卫东和许岚的呐喊声。

我也在心里,一遍又一遍地,无声地为他呐喊。

他跑得很快,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。

他赢了!

他兴奋地跳了起来,举着手臂,在原地转圈。李卫东和许岚立刻冲上去,把他抱住。许岚还拿出了水壶,拧开盖子喂他喝水。

小天仰着满是汗水的小脸,笑得无比灿烂。

我看着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,眼眶又湿了。

我为他感到骄傲,也为自己感到悲哀。

就在这时,我看到小天的一个同学,指着他胸前的号码牌,似乎在说什么。小天低下头,摸了摸那个立体的数字“7”,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
他似乎对着同学,大声地说了几句话。

隔得太远,我听不清。

但我看到,他说完之后,脸上那种骄傲的神情,更浓了。

那一刻,我的心里,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暖流。

我知道,我的爱,我的心意,正通过这些笨拙的方式,一点一点地,传递到他的身边。

也许他还不知道我是谁。

但至少,他喜欢我为他做的东西。

这就够了。

我悄悄地转身,离开了。

风吹过树梢,沙沙作响,像一首温柔的歌。

回家的路上,我的脚步,似乎比来时轻快了许多。

第六章 记忆的裂缝

转机,发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。

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,我正在店里赶工,李卫东却带着小天,急匆匆地找了过来。

这是离婚后,我第一次和小天如此近距离地单独相处。

小天穿着一身帅气的牛仔服,但外套的胳膊肘处,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。他的表情有些沮丧,眼圈红红的。

“陈静,你快帮忙看看,这衣服还能补吗?”李卫东的语气很焦急。

“怎么弄的?”我一边接过衣服,一边问道。

“跟同学闹着玩,不小心被铁丝网刮的。”李卫东叹了口气,“这衣服是他生日时,他舅舅从国外带回来的,他宝贝得不得了。这下可好,哭了一路。”

我把小天拉到身边,蹲下身,轻声问他:“没伤到吧?”

小天看了我一眼,又迅速低下头,摇了摇。他似乎对我这个“很会做衣服的阿姨”有些好奇,但依然保持着距离。

我仔细检查了一下那道口子,很长,而且布料的边缘已经有些脱丝,普通的缝补肯定会留下难看的疤痕。

“有点麻烦,但我可以试试。”我说。

我让李卫东带小天先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,然后便回到我的工作台,开始专注地处理这件棘手的“作品”。

我没有立刻动针线,而是先从我的布料箱里,翻找出一块和这件牛仔服颜色、质地都极为相近的布料。然后,我照着衣服本身的纹理,将那块布料裁剪成一条细细的布条。

接下来,是最考验功夫的一步——织补。

我用一把小镊子,将破损边缘的经纬线一根根挑出来,再将我准备好的布条里的纱线,一根根地,小心翼翼地,顺着原来的纹理,重新编织进去。

这是一个极其精细和耗时的过程,需要绝对的耐心和专注。

店里很安静,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微弱声音。

小天一开始还有些坐立不安,后来似乎被我的工作吸引了,悄悄地走到我身边,睁着大眼睛,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手。

我的手指在布料上翻飞,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终于,最后一片区域也被我织补完成。我用小熨斗在修补过的地方轻轻一烫,那道长长的口子,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。如果不凑到眼前仔细看,根本看不出任何修补过的痕迹。

“哇!”小天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,“阿姨,你好厉害啊!跟新的一样了!”

这是他第一次,主动地、用如此亲近的语气和我说话。

我的心,像被羽毛轻轻拂过,一阵酥麻。

我笑了笑,看着他,觉得还不够。

我想给他一个惊喜。

我问他:“小天,你最喜欢什么?”

他想了想,说:“我喜欢看《西游记》,最喜欢孙悟空!”

我心里有了主意。

我从我的线盒里,找出金色的丝线,在那片刚刚被我修补好的地方,用一种特殊的刺绣针法,绣了一朵小小的、若隐隐现的祥云。

那朵祥云的图案,正是我小时候教他画过的。

“好了,你再看看。”我把衣服递给他。

小天接过衣服,先是惊叹于那道口子的消失,接着,他发现了那朵小小的金色祥云。

他伸出小手指,轻轻地触摸着那朵云。

他的眉头,微微地皱了起来,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困惑和迷茫,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。

“这个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“这个云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……”

我的心,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
他抬起头,看着我,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第一次,不再是全然的陌生。

“阿姨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,“你……你以前,是不是也给我缝过东西?”

那一瞬间,我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我看到,他记忆的冰层上,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。

阳光,正从那道缝隙里,一点一点地,照射进来。

我强忍住涌到眼眶的泪水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,很温柔。

我点了点头,说:“是啊。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。”

站在一旁的李卫东,看着这一幕,眼圈也红了。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,只是默默地转过身,用手背擦了擦眼睛。

那天,小天离开的时候,是自己主动跟我说“阿姨再见”的。

声音虽然还有些小,但那份生疏和戒备,已经消融了许多。

我站在店门口,看着他们父子俩的背影,直到消失在街角。

我知道,有些东西,一旦被唤醒,就不会再轻易沉睡。

那朵小小的祥云,就像一把钥匙,悄悄地,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。

第七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

那次修补牛仔服的经历,成了我们关系的一个转折点。

小天对我,明显亲近了许多。他会缠着李卫东,找各种借口来我店里。有时候是书包的带子快断了,有时候是铅笔盒的拉链坏了。

他会像个小大人一样,站在我旁边,看我工作,跟我说学校里的趣事。他说他们班哪个同学最调皮,哪个老师最严厉。

我总是微笑着,静静地听着。

偶尔,我也会给他讲一些我小时候的故事。当然,我没有说那是我,只说是“一个阿姨认识的小朋友”。

晓雅没有来过。

但我听小天说,她很喜欢我送她的那条围巾,每天都戴着去上学。她还把那件绣了蝴蝶的羽绒服,挂在床头,说那是她最漂亮的衣服。

有一天,李卫东下班后,一个人来了。

他没有带任何需要修补的东西,只是站在门口,显得有些踌躇。

“进来坐吧。”我给他倒了杯水。

“陈静。”他坐下来,双手捧着水杯,低着头,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,“我们……谈谈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这些年,委屈你了。”他一开口,声音就有些沙哑,“当初离婚,是我……是我太自私,太懦弱了。我只想着自己身上的担子,没想过你的难处。”

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
“后来,我跟许岚结了婚。她人很好,对孩子也好,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。我以为,就这样过下去,对所有人都好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“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。我骗得了孩子,骗不了自己。每次看到他们问‘妈妈去哪儿了’,我心里都像刀割一样。”

“是我,亲手把你从他们的生活里抹掉了。我怕他们想你,怕他们觉得这个家不完整,我就跟他们说,妈妈不爱他们了,去了很远的地方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”

他说到这里,抬起头,眼睛里满是愧疚和悔恨。“陈静,我对不起你。真的。”

我心里积压了四年的委屈和怨恨,在听到他这番话后,竟然奇迹般地,开始一点点消散。

或许,我恨的,从来都不是他。

我恨的,只是命运的无奈和捉弄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我轻声说。

“过不去。”他摇了摇头,“小天现在天天在我跟前念叨你,说‘做衣服的阿姨’有多厉害。前天晚上,他拿着你给他补的裤子,问我,‘爸爸,这个阿姨,是不是就是我妈妈?’”

我的心,被狠狠地撞了一下。

“你怎么说?”

“我没敢说。”李卫东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,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许岚也在旁边,她听到了,一整晚没说话。”

我能想象出那个场景,那个家的暗流涌动。

“陈静,我想好了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看着我,眼神无比认真,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对你,对许岚,对孩子,都不公平。我欠孩子一个真相,也欠你一个公道。”

“你想怎么做?”

“我想……让孩子们知道,你才是他们的亲生妈妈。我想,让你……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里。”

他的话,让我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
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。可当它真的要发生时,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害怕。

“那……许岚呢?”

“我会跟她谈。”李卫东说,“这些年,也委屈她了。我会处理好。”

那个周末,李卫东约我,带着两个孩子,一起去公园。

许岚没有来。

初冬的阳光,暖洋洋的,洒在身上很舒服。

晓雅一开始还有些怕我,总是躲在李卫东身后。小天则显得很兴奋,拉着我的手,让我看他新买的玩具。

我们在湖边散步。

李卫东找了个机会,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,蹲了下来。他的表情很严肃,也很温柔。

“小天,晓雅,爸爸有件事,要告诉你们。”

孩子们仰着脸,看着他。

“你们还记得,爸爸跟你们说,你们的亲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吗?”

两个孩子点了点头。

“爸爸撒谎了。”李卫东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妈妈没有去很远的地方,她……她其实一直都在。”

他伸出手,指向我。

“陈静阿姨,她……才是你们的亲妈妈。”

空气,在那一刻凝固了。

小天的眼睛猛地睁大了,他看看我,又看看李卫东,嘴巴张成了“O”型。

晓雅则完全懵了,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李卫东的衣角,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困惑。

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。

我看着他们,想对他们笑,可眼泪却先流了下来。

“孩子……”我哽咽着,蹲下身,和他们平视,“对不起……妈妈……妈妈回来了。”

没有想象中的拥抱和哭泣。

小天愣了半天,才小声地,试探地,喊了一声:“……妈?”

那一声“妈”,虽然生涩,虽然迟疑,但对我来说,却比任何天籁之音都要动听。

我的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,汹涌而出。

晓雅还是没有开口,她只是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有好奇,有胆怯,还有一丝,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
我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
我们之间,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。

那天下午,我们一起在公园里放了风筝。

风筝飞得很高很高。

我站在草地上,看着小天和晓雅在阳光下奔跑,他们的笑声,像银铃一样清脆。

李卫东站在我身边,轻声说:“许岚……她同意了。她说,孩子不能没有亲妈。以后,周末你可以带他们出来玩。”

我点了点头,泪眼婆娑中,是无尽的感激。

这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。生活从来都没有完美的结局。

我知道,前方还有很多困难。我要学习如何重新做一个母亲,要处理和许岚之间微妙的关系,要弥补这四年空白的时光。

但我不怕。

就像王师傅说的,线断了,可以再接。只要有耐心,有爱,用心去织补,再大的破洞,也终有被抚平的一天。

我看着我的孩子们,阳光洒在他们稚嫩的脸庞上。

这一次,我的眼泪,是甜的。

相关问答

阅读《秋天的怀念》秋天的怀念史铁生①双腿瘫痪后,我的...

阅读《秋天的怀念》秋天的怀念史铁生①双腿瘫痪后,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。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,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;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...

发表评论

验证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