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敢躲一下试试by 重来一次我不再挟恩图报 拒绝嫁给他 不想他却红了眼

重来一次我不再挟恩图报 拒绝嫁给他 不想他却红了眼

我死的时候,沈言和我的家人,正在病房外为我的赔偿款和房子,打得不可开交。

“林晚这套房子,当初我们家小言也出钱了!凭什么全部给你儿子?”这是我婆婆,沈言的妈,李桂芬尖锐的嗓音。

“放你娘的屁!这房子首付是我女儿出的,月供是我女儿还的,你们家沈言那几瓜两枣也好意思提?我儿子是她亲弟弟,他不继承谁继承?”这是我妈,那个一辈子只会窝里横的女人。

我的亲弟弟林峰,那个被我供养成人的废物,此刻正不耐烦地嚷嚷:“吵什么吵!我姐还没死呢!等她死了,钱和房子都是我的,你们一分都别想拿!”

沈言呢?

我的丈夫沈言,他始终沉默着。

我透过病房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,看到他靠在墙上,低头抽着烟,烟雾缭绕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可我知道,他默认了。

默认了这场围绕着我尚未冷却的身体,展开的财产争夺战。

我的心脏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尖叫声,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。

我拼尽全力,想再看一眼那个我爱了半生的男人,想问问他,这十年,他到底有没有一丁点,爱过我。

可我最终看到的,只有他掐灭烟头,转身对所有人说:“别吵了,医生说她快不行了,先分房子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
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我只有一个念头。

如果能重来一次,我林晚,绝不再当那个“挟恩图报”的傻子。

我不会再用我的血汗,去铺就他们所有人的锦绣前程。

我要为自己活一次。

……

“晚晚,发什么呆呢?你沈阿姨问你话呢。”

妈妈推了我一把,我猛地回过神来。

眼前是自家那间熟悉的,墙皮有些泛黄的堂屋。

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嘎吱作响,吹来的风都带着燥热。

桌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西瓜,几颗瓜子上还落着苍蝇。

我对面坐着的,是年轻了二十岁的李桂芬,她正满脸堆笑地看着我,那笑容,和我临死前她盘算我房产时的嘴脸,一模一样。

她旁边,是少年模样的沈言。

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衬衫,短发干净利落,眉眼清俊,正低着头,耳根有些微微泛红。

我恍惚了一下。

墙上的日历,鲜红的数字标注着,1998年8月12日。

这一天,沈言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。

李桂芬带着他,揣着那张烫金的纸,来我家,名为“报喜”,实为“提亲”和“要钱”。

前世,就是今天,李桂芬拉着我的手,情真意切地说:“晚晚啊,我们家小言能有今天,多亏了你。等他将来出息了,第一个要娶的就是你。”

“只是这学费……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,实在是……”

然后,我爸妈便在一旁敲边鼓,说我们两家是邻居,知根知底,让我辍学去城里打工,供沈言上大学。

他们说,这是一笔最划算的投资。

投资沈言,就等于投资我们林家的未来。

我信了。

我像个傻子一样,辍了学,南下进了电子厂,把每个月大部分的工资都寄了回来。

一半给沈言交学费和生活费,一半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林峰买游戏机,买新衣服。

我以为我的付出,会换来他们的感恩。

可我换来的,是沈言毕业后娶了我,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,一边嫌弃我没文化,一边拿着我的钱养着他全家。

我换来的,是我的父母和弟弟,把我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提款机,榨干我最后一滴血。

直到我被查出胃癌晚期,需要大笔医药费时,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花钱。

他们只等着我死,好瓜分我的遗产。

那些我用命换来的东西。

“晚晚?”李桂芬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,“阿姨跟你说的话,你听见没?小言考上了大学,这是我们两家人的大喜事啊!以后你就是大学生家属了,多风光!”

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
风光?

拿我的血肉去换来的风光吗?

我抬起眼,目光直直地射向她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说:“沈阿姨,恭喜啊。”

“但是,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?”

一句话,让整个堂屋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
李桂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。

我妈反应最快,她用力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,压低声音呵斥道:“死丫头,胡说八道什么!怎么跟你沈阿姨说话的!”

我爸也皱起了眉头,沉声道:“林晚,没大没小的。”

我没理他们,依旧看着李桂芬。

她的脸色由红转白,又由白转青,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晚晚这孩子,真会开玩笑。怎么会没关系呢?你和小言,那不是……”

“我们不是什么?”我打断她的话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
“沈阿姨,我和沈言,什么关系都没有。”

“我们只是邻居,同学。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。”

李桂芬彻底愣住了,张着嘴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。

一直沉默的沈言,终于抬起了头。

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,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,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
“林晚,你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

我妈急了,她站起来,一把将我拽到身后,陪着笑脸对李桂芬说:“嫂子,你别生气,这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,净说胡话。”

她转过头,狠狠瞪着我:“还不快给你沈阿姨道歉!”

道歉?

我凭什么道歉?

我冷笑一声,从我妈身后走出来,重新站到他们面前。

“妈,我没有胡说。我说的是事实。”

“我和沈言,从来没有定过亲,也没有任何婚约。以前没有,现在没有,将来,也绝对不会有。”

我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
“你!”我妈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我的鼻子,“你疯了!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
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我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,“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。”

“沈言考上大学,是他的本事,我替他高兴。但是,他的学费,他的未来,都与我无关。”

“我,林晚,不会嫁给他。”

“更不会辍学打工,去供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上大学。”

这番话,彻底点燃了火药桶。

李桂芬“腾”地一下站了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:“林晚!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!”

“当初要不是我们家小言帮你补课,你能考上高中吗?现在他有出息了,你就翻脸不认人了?”

“你还有没有良心!我们两家早就说好了的,等你俩长大了就结婚,你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!”

她唾沫横飞,那副嘴脸,和前世在病房外争抢我财产时,何其相似。

我只觉得一阵恶心。

“帮我补课?”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
“沈阿姨,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,沈言帮我补课,到底是出于好心,还是因为我每天把自己的午饭钱省下来,给他买肉包子?”

“你再问问他,初三那年,是谁大冬天的在雪地里站了两个小时,求着张老师把唯一一个贫困生补助名额让给他?”

“还有……”

我每说一句,李桂芬的脸色就白一分,沈言的头就低一分。

“别说了!”沈言猛地抬头,打断了我。

他的眼睛红了,不是感动的红,是羞愤的红。

他死死地盯着我,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:“林晚,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?”

“难听?”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无比可笑。

“沈言,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?”

“是你,是你心安理得地吃着我省下来的饭,是你心安理得地拿着本该属于我的补助金,是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,还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!”

“现在,你们一家人又想让我退学,用我的一辈子,去换你的锦绣前程?”

“凭什么!”

最后三个字,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
积压了两辈子的委屈、愤怒、不甘,在这一刻,尽数爆发。

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眼眶发热,但我死死地忍住了,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
为这群流泪,不值得。

整个屋子死一般地寂静。

所有人都被我的爆发镇住了。

我爸妈张口结舌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仿佛从来不认识我这个女儿。

李桂芬也蔫了,呐呐地不敢再开口。

只有沈言,他站在那里,拳头攥得死紧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
他的嘴唇翕动着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
只是那双通红的眼睛,像烙铁一样,死死地烙在我的身上。

过了许久,我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他一拍桌子,怒喝道:“林晚!你给我闭嘴!反了天了你!”

“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?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,就是让你这么忤逆我们的?”

“你沈阿姨和小言哪里对不起你了?让你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!”

我看着我爸,这个我叫了二十多年“爸爸”的男人。

前世,他也是这样,永远站在别人那边,永远觉得我是错的。

我病重时,他来看过我一次,只说了一句:“家里没钱,你弟弟还要娶媳妇,你自己想办法吧。”

那一刻,我的心就死了。

“爸,”我缓缓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,“我没有忤逆你,我只是在陈述事实。”

“我也没有觉得他们对不起我。恩情,是相互的,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绑架。”

“今天,我就把话说明白了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,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,目光最后落在沈言身上。

“第一,我和沈言的婚事,我不同意。谁爱嫁谁嫁去,反正我不嫁。”

“第二,我不会退学。我的学费,我自己会想办法,用不着你们操心。同样,沈言的学费,也跟我没关系。”
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

我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从今天起,我林晚的人生,我自己做主。谁也别想再对我指手画脚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我爸气得说不出话来,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。

我妈已经开始哭了,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我: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,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女!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!”

“林晚,”李桂芬终于缓过神来,她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,“阿姨知道你心里有委屈,是我们家小言对不住你。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自己的前程啊!”

她这话说的,真是又当又立。

好像我拒绝这门婚事,反而是我吃了多大的亏一样。

“不,我耽误不了。”我平静地看着她,“相反,离开你们,我的前程只会一片光明。”

“至于沈言的学费,”我话锋一转,看向一直沉默的沈言,“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。”
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。

连沈言都抬起了头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。

我走到桌边,拿起纸笔,在上面“刷刷”地写了起来。

然后,我将那张纸推到沈言面前。

“我可以借钱给你。”

“这是借条。本金五千,分四年还清,年利率按百分之十算。毕业后第一年开始还款,每个月连本带息,还多少,上面写得很清楚。”

“如果你同意,现在就签字画押。我明天就去城里把钱取给你。”

“如果你不同意,那就算了。你们另想办法吧。”

我的声音很平静,就像在谈一笔与我无关的生意。

屋子里,所有人都被我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。

借条?

利息?

他们从来没想过,亲情和恩情,还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计算。

李桂芬第一个跳了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尖叫:“林晚!你安的什么心!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家小言啊!”

“百分之十的利息?你怎么不去抢!”

“再说了,你哪来那么多钱?”

我冷冷地看着她:“我有没有钱,是我自己的事。还不还,利息多少,也是我们之间的事。”

“沈阿姨,现在是我在问沈言,不是在问你。你如果不想让他读这个大学,可以现在就带他走。”

“你!”李桂芬被我噎得说不出话。

我的目光,落在了沈言的身上。

他死死地盯着那张借条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。

我知道,以他的骄傲,是绝对不可能签下这张东西的。

前世,我就是太顾及他的“骄傲”和“自尊”,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,不求回报。

结果呢?

我的“无私”,养大了他的“自私”。

我的“奉献”,成了他“理所当然”的借口。

“林晚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?”

他的眼睛里,充满了失望和痛苦。

“我们……我们之间,就只剩下这张借条了吗?”

我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

“沈言,不然呢?”

“不然,你还想要什么?”

“想要我像以前一样,毫无保留地为你付出,然后等你功成名就之后,再一脚把我踹开吗?”

“想要我辍学打工,熬坏了身体,熬尽了青春,最后换来一句‘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’吗?”

“想要我为你,为你的家人,当牛做马一辈子,最后病死在床上,你们还在为我的房子和赔偿款打得头破血流吗?”

我的声音越来越冷,越来越厉。

这些话,是我前世临死前,最想问他的话。

如今,我终于当着他的面,一个字一个字地,全部说了出来。

沈言的脸色,瞬间变得惨白如纸。

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嘴唇哆嗦着:“你……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……”

他的反应,让我确定了一件事。

他没有重生。

这一切,只是我一个人的地狱归来。

也好。

这样,我才能毫无顾忌地,斩断这一切。

“我是不是胡说,你心里清楚。”我收回目光,不想再看他那副虚伪的嘴脸。

“借条就在这里,签不签,随你。”

说完,我不再理会他们,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,然后“砰”的一声,关上了门。

门外,是我妈的哭骂声,我爸的叹气声,还有李桂芬不甘心的叫嚷声。

我靠在门板上,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。

我知道,从我关上这扇门开始,我的人生,就已经和前世,截然不同了。

门外的争吵声持续了很久。

最后,我听到了李桂芬尖锐的声音:“好!好你个林晚!算我们家看错了你!我们走!”

接着是椅子被挪动的声音,和沈言沉重的脚步声。

他们走了。

世界,终于清静了。

没过多久,我的房门被敲响了。

“晚晚,开门,是妈。”

我没动。

“晚晚,你听妈说,你别跟你沈阿姨置气,她也是为了你好……”

我依旧没动。

门外的声音变成了我爸:“林晚!你给我出来!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,就别想出这个门!”

我拉开门,冷冷地看着他们。

“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

我爸妈被我的眼神看得一愣。

那是一种,他们从未在我身上见过的,冰冷而陌生的眼神。

“你……”我爸扬起手,似乎想打我。

我没躲,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。

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,最终,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他颓然地问道。

“我想怎么样,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。”我靠在门框上,看着这对给了我生命的,却也毁了我一生的父母。

“我要读书,我要上大学,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。”

“上大学?说得轻巧!”我妈尖叫起来,“钱呢?钱从哪里来?家里哪有钱供你上大学!你弟弟马上也要上高中了,到处都要花钱!”

又是这样。

永远都是弟弟。

前世,他们也是用这个理由,逼我辍学的。

“钱的事,不用你们操心。”我平静地说,“我自己会解决。”

“你怎么解决?你去偷去抢吗?”

“我去打工。”

“打工?”我爸妈对视一眼,都愣住了。

“对,打工。”我看着他们,一字一句地说,“从明天开始,我就去城里找活干。我自己挣学费,挣生活费。”

“那……那你还怎么读书?”我妈不解地问。

“我可以晚上读夜校,或者自学。总之,我不会放弃高考。”

这是我想了一下午的决定。

以我现在的成绩,只要努力一把,考个大学不成问题。

前世,我把机会让给了沈言,这一世,我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争一次。

我爸妈沉默了。

他们大概是被我的“异想天开”给惊住了。

一个女孩子,要去城里打工,还要自己挣钱上大学。

在他们看来,这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
“不行!”我爸断然拒绝,“你一个女孩子家,一个人去城里,多危险!我不准!”

“对!不准去!”我妈也附和道。

我看着他们,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
他们是真的在关心我的安危吗?

还是怕我走了,这个家就少了一个可以随时使唤的免费劳动力?

怕那个宝贝儿子林峰,就少了一个予取予求的提款机?

“爸,妈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。

“我已经十八岁了,是成年人了。我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人生。”

“你们同意也好,不同意也罢,我明天都会走。”

“这个家,我不会再待下去了。”

说完,我不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,再次关上了房门,并且从里面反锁了。

我知道,我的这番话,对他们来说,无异于一场地震。

但我不后悔。

有些,必须快刀斩乱麻,才能有新生的可能。

那一晚,我几乎没有合眼。

我躺在床上,听着外面我爸妈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和叹气声,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前世的种种。

电子厂流水线上不分昼夜的劳作,出租屋里冰冷的泡面,还有沈言越来越不耐烦的脸。

那些痛苦的记忆,像一把把尖刀,反复地凌迟着我的心。

但同时,也让我变得更加坚定。

第二天一大早,天还没亮,我就起来了。

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,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,和我藏在床板下,靠着假期给人打零工,偷偷攒下的一百二十块钱。

这点钱,是我全部的家当,也是我新生活的启动资金。

我没有惊动我爸妈,悄悄地推开门,走了出去。

院子里的晨雾还未散尽,带着一丝凉意。

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,没有一丝留恋,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。

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,但我知道,无论多苦多难,都绝对会比前世好。

就在我走到村口的时候,一个身影,拦住了我的去路。

是沈言。

他好像在这里等了很久,身上的白衬衫沾了露水,头发也有些凌乱。

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,看起来一夜未睡。

“你要去哪?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
“与你无关。”我绕过他,想继续往前走。

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
他的手很用力,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
“林晚!”他低吼道,“你非要这样吗?”

我用力地想甩开他的手,却没有成功。

“放手!”我冷冷地看着他。

“我不放!”他固执地盯着我,眼眶越来越红,“你告诉我,你昨天说的是不是都是气话?你只是在生我的气,对不对?”

“你只要跟我道个歉,我……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我的学费,我自己会想办法,我不会再让你……”

“道歉?”我打断他,觉得荒谬又可笑,“沈言,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?该道歉的人,是你,是你们一家人!”

“我没有生气,我说的每一个字,都是认真的。”

“我们完了,彻彻底底地完了。你听明白了吗?”

我的话,像一盆冷水,将他最后一点幻想彻底浇灭。

他的手,无力地松开了。

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、迷茫,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……恐慌。

“为什么?”他喃喃地问,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我们以前……不是好好的吗?”

是啊,以前。

以前我像个傻子一样,把他当成我的天,我的全部。

我省吃俭用,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。

我放弃自己的前途,只为成全他的梦想。

那个时候,他当然觉得“好”。

因为他只需要心安理得地享受,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。

“沈言,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人是会变的。”

“以前的林晚,已经死了。”

“死在了你们一家人的理所当然和自私自利里。”

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,是一个全新的林晚。一个,只想为自己活着的林晚。”

说完,我不再看他,转身,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外的公路走去。

身后的沈言,没有再追上来。

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站了多久,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样的心情。

但我知道,我和他之间,那条名为“孽缘”的线,已经被我亲手,彻底斩断了。

我搭上了村里第一班去城里的中巴车。

车子摇摇晃晃,载着我驶向一个未知的未来。

我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,心中一片平静。

到了城里,我没有丝毫犹豫,直奔南边的工业区。

前世,我就是在那里的一家电子厂,耗费了整整十年的青春。

这一世,我不会再进厂了。

那种枯燥、重复、耗尽人生命力的工作,我一天都不想再做。

凭借着前世的记忆,我知道城南的夜市,在几年后会发展得非常红火。

而现在,那里还只是一片刚刚兴起的,由各种小摊贩自发形成的集市。

我的目标,就是那里。

我用身上仅有的一百二十块钱,租了一个最便宜的单间,又花钱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,和一些锅碗瓢盆。

最后剩下的钱,只够我买一些米和面粉。

我的计划很简单,摆个小摊,卖小吃。

卖什么呢?

我想到了前世,我在外打工时,最喜欢吃的一种小吃——狼牙土豆。

做法简单,成本低,味道好,非常适合作为我创业的起点。

说干就干。

我买来土豆,按照记忆中的方法,削皮,切成波浪形的厚片,再用开水焯烫,最后配上我自己调制的酱料。

酱料是关键。

前世我为了省钱,经常自己研究各种小吃的做法。这狼牙土豆的酱料,就是我反复试验多次,才调出来的独家秘方。

香、辣、麻,味道层次丰富,保证让人吃一次就忘不了。

第一天出摊,我心里其实很忐忑。

我把三轮车推到夜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支起一口小锅,旁边放着切好的土豆和调料。

我甚至不敢大声吆喝,只是怯生生地坐在小马扎上,等着顾客上门。

夜市人来人往,很热闹,但我的小摊前,却冷冷清清。

一个小时过去了,一份都没卖出去。

我有些气馁。

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的时候,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,在我摊前停了下来。

“老板,你这个怎么卖?”她好奇地问。

“一块钱一份。”我连忙站起来,热情地介绍道,“小妹妹,要不要尝尝?很好吃的。”

小姑娘犹豫了一下,还是掏出了一块钱。

“那……给我来一份吧。”

“好嘞!”

我手脚麻利地将土豆下锅,烫熟后捞出,沥干水分,然后淋上我特制的酱料,撒上葱花和香菜。

一份热气腾腾、香气四溢的狼牙土豆,就做好了。

我用一个小纸碗装好,递给她。

小姑娘接过,用竹签扎起一块,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。

下一秒,她的眼睛,瞬间就亮了。

“哇!好好吃!”她惊喜地叫道。

然后,她便风卷残云般,几口就吃完了一整碗。

吃完,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,又掏出了一块钱。

“老板,再给我来一份!”

这单生意,给了我巨大的信心。

很快,小姑娘的同学也被吸引了过来,围着我的小摊,叽叽喳喳地都要买。

我的生意,就这么开张了。

那一晚,我准备的二十斤土豆,竟然全部卖光了。

我数着手里那皱巴巴的,带着汗水和油渍的几十块钱,激动得差点哭出来。

这是我靠自己的双手,光明正大挣来的第一笔钱。

虽然不多,但意义非凡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每天早出晚归。

白天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土豆,回来清洗、削皮、切好。

晚上就推着我的小三轮,去夜市摆摊。

我的生意越来越好。

凭借着独特的口味和公道的价格,我很快就在夜市站稳了脚跟,甚至有了一些回头客。

从最开始的狼牙土豆,我又慢慢增加了炸串、手抓饼等新品种。

我的小摊,从夜市的角落,慢慢挪到了中心位置。

我的收入,也从最开始的一天几十块,变成了一天一百多,甚至两百多。

这在1998年,对于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孩子来说,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了。

我用挣来的钱,给自己报了一个夜校的成人高考辅导班。

每天晚上收摊后,不管多累,我都会坚持看书学习到深夜。

身体是疲惫的,但我的心,却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。

我不再是那个依附于别人,为别人而活的林晚。

我靠自己的双手,一步一步地,走在为自己铺设的康庄大道上。

这期间,我没有回过一次家,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。

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。

我爸妈有没有因为我的“不孝”而气得跳脚。

林峰有没有因为没有了我的接济而到处抱怨。

沈言……

沈言他,到底去上大学了没有?

有时候,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想起那个少年。

想起他穿着白衬衫,站在阳光下,对我微笑的样子。

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恍惚。

前世的伤痛,早已将那点虚无缥缈的少年情愫,碾得粉碎。

我和他,注定是两条永远不会再相交的平行线。

我以为,日子就会这样,平静而充实地过下去。

直到那天,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,出现在了我的摊位前。

是林峰。

我的亲弟弟。

他比我记忆中瘦了些,也黑了些,但那副吊儿郎当,游手好闲的样子,一点都没变。

他站在我的摊位前,一脸震惊地看着我,和我那辆油腻腻的三轮车。

“姐?真的是你?”他难以置信地叫道。

我正在给人炸串,闻声抬头,看到他的时候,心里咯噔一下。

该来的,还是来了。

我没有理他,继续忙着手里的活。

“姐!你在这里干什么?你不是说来城里打工吗?怎么干这个?”林峰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周围的环境。

“又脏又累,多丢人啊!”

我把炸好的串递给客人,收了钱,这才擦了擦手,冷冷地看着他。

“我干什么,关你什么事?”

“我丢不丢人,又关你什么事?”

林峰被我的态度噎了一下,脸上有些挂不住。

“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?我可是你弟弟!”

“哦,弟弟。”我点点头,“所以呢?你是来找我要钱的吗?”

前世,他每次来找我,都是这三个字。

“姐,我没钱了。”

“姐,给我点钱花。”

“姐,我看上了一双新球鞋。”

我的工资,一大半都填了他们母子的欲望黑洞。

林峰的脸,瞬间涨得通红。

“谁……谁找你要钱了!我是……我是爸妈让我来看看你的!”他梗着脖子说道。

“哦,是吗?”我挑了挑眉,“那你看完了,可以走了。”

“你!”林峰气急败坏,“林晚,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!你离家出走这么久,一个电话都不往家里打,你知不知道爸妈多担心你!”

担心我?

我差点笑出声。

他们要是真的担心我,会直到今天才让林峰来找我?

恐怕是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了,又想起我这个“提款机”了吧。

“担心我?还是担心没人给你们钱花?”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。

林峰的脸色,一阵青一阵白。

他大概是没想到,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姐姐,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,咄咄逼人。
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他恼羞成怒,“你以为你在外面挣两个钱就了不起了?不就是个摆地摊的吗?有什么好得意的!”

“我再得意,也比你这个只会伸手跟家里要钱的废物强。”我冷冷地回敬道。

“你!”

林峰气得冲上来,扬手就要砸我的摊子。

我眼神一凛,抄起旁边烫土豆的热水锅,对着他。

“你敢动一下试试?”

锅里还冒着热气,林峰看着我那不要命的架势,瞬间就怂了。

他色厉内荏地指着我:“林晚,你……你给我等着!”

说完,就灰溜溜地跑了。

看着他狼狈的背影,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,只有无尽的悲哀。

这就是我的亲弟弟。

我用血汗供养出来的,一头白眼狼。

我以为,赶走了林峰,这件事就算过去了。

但我还是太天真了。

我低估了我们一家人,尤其是我们妈的无耻程度。

第二天傍晚,我刚出摊没多久,我妈就带着林峰,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我的摊位前。

她二话不说,上来就掀翻了我装土豆的盆子。

土豆滚了一地。

“你个死丫头!翅膀硬了是吧!敢这么对你弟弟!”我妈指着我的鼻子,破口大骂。

她的嗓门又高又尖,瞬间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。

我看着满地的土豆,和我妈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,心,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。

“你来干什么?”我开口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
“我来干什么?我来抓你这个不孝女回家!”我妈叉着腰,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架势。

“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!在外面抛头露面,干这种下贱的活!我们林家的脸,都让你给丢尽了!”

“跟我回家!老老实实地去给你沈阿姨和沈言道个歉!然后找个厂子上班,每个月把工资寄回家里!”

她理直气壮地说着,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。

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
我成了别人眼中的一个笑话。

一个不孝、不懂事、离家出走的坏女儿。

我没有哭,也没有闹。

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
等她骂累了,说不动了,我才缓缓开口。

“说完了吗?”

我妈一愣。

“说完了,就该轮到我说了。”

我站直身体,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,然后,重新落在我妈的脸上。

“第一,我没有丢林家的脸。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,不偷不抢,光明正大。真正丢脸的,是你们,是有一个像林峰这样,好手好脚却只知道啃老的儿子。”

我的话,让林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
“第二,我不会跟你回家。那个家,对我来说,不是家,是地狱。我这辈子,都不会再回去了。”
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

我看着我妈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我挣的钱,是我自己的。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们。你们也休想再从我身上,拿到一分钱。”

“你做梦!”我妈尖叫起来,“你是我生的,是我养的!你的钱就是我的钱!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!把挣的钱都交出来!”

说着,她就扑上来,想抢我系在腰上的钱袋子。

我早有防备,侧身躲过。

她扑了个空,更加恼羞成怒,开始在我的摊位上又打又砸。

桌子被掀了,锅碗瓢盆碎了一地。

我辛苦准备的食材,被她踩得稀巴烂。

林峰就站在一旁,冷眼看着,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。

我的心,彻底凉了。

这就是我的亲人。

他们不是来找我回家的,他们是来毁掉我的。

毁掉我的生活,毁掉我的希望。

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,甚至有人开始指责我妈太过分。

但我妈就像疯了一样,什么都听不进去。

她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逼我屈服,逼我回到以前那种任她拿捏的生活。

就在场面一度失控的时候,一个清冷的声音,突然响了起来。

“住手!”

我循声望去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不远处,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
是沈言。

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旧运动服,背着一个帆布包,风尘仆仆的样子,像是刚从很远的地方赶来。

他的脸色很憔悴,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惊人。

他就那么站在人群外,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,眉头紧紧地锁着。

我妈也看到了他,先是一愣,随即像是看到了救星,立刻冲了过去。

“小言!小言你来了!你快来评评理!”

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:“你看看这个死丫头!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!我们好心好意地来找她回家,她就是这么对我们的!”

“她还说……还说再也不管我们了!连她弟弟都不管了!这天底下,哪有这样的女儿啊!”

林峰也跟着附和:“就是!沈言哥,你快劝劝我姐吧!她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!”
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到了沈言的身上。

我看着他,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
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。

也不知道,他会说什么,会做什么。

是会像前世一样,站在我所谓的“亲人”那边,劝我“顾全大局”?

还是……

沈言没有立刻说话。

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,复杂得让我看不懂。

然后,他绕过我妈和林峰,径直走到我面前。

他蹲下身,沉默地,一片一片地,帮我收拾着地上的狼藉。

他的动作很慢,很认真,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。

我愣住了。

我妈和林峰也愣住了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“沈言!你干什么!”我妈最先反应过来,尖叫道,“你帮她收拾这些破烂干什么!她现在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!不值得你对她好!”

沈言没有理她,依旧沉默地收拾着。

他将还能用的东西,一件件地放回三轮车上。

将那些碎掉的,被踩烂的,都归拢到一堆。

做完这一切,他才站起身,重新看向我妈。

他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“阿姨,你们先回去吧。”

“我不回去!”我妈嚷道,“我今天必须把这个死丫丫带走!”

“她不会跟你们走的。”沈言说。

“你凭什么替她决定!”

“就凭……”沈言顿了顿,目光转向我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就凭她不想。”

“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,谁也不能逼她。”

我妈被沈言这番话,彻底给噎住了。

她大概是没想到,一向在她面前温顺听话的沈言,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她指着沈言,又指了指我,“你们……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!”

“我不管!林晚,我告诉你,你今天不跟我回去,我就死在这里!”说着,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,开始撒泼打滚。

这是她惯用的伎俩。

前世,我就是一次又一次地,在她这种“一哭二闹三上吊”的戏码中,妥协退让。

但这一次,我不会了。

我冷冷地看着她,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
沈言也皱起了眉头。

他走到我妈面前,低声说道:“阿姨,你这样只会让事情更糟。”

“我不管!反正我今天就要带她走!”

就在这时,夜市的管理人员和几个警察闻讯赶了过来。

“怎么回事?谁在这里闹事?”

周围的摊贩立刻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。

警察听完,走到我妈面前,严肃地说道:“这位大姐,请你起来。这里是公共场合,不是你家。你这种行为,已经严重扰乱了公共秩序。”

“我不管!她是我女儿!我教训我女儿,天经地义!”我妈依旧不依不饶。

“就算是你的女儿,你也没有权利在这里寻衅滋事,毁坏她的财物。”警察的语气更重了,“你再不起来,我们就只能把你带回派出所了。”

一听到“派出所”三个字,我妈瞬间就蔫了。

她再横,也是个欺软怕硬的。

她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屁股上的土,但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骂着。

警察又转向我,问道:“小姑娘,这些东西都是她弄坏的吗?价值多少?需不需要我们帮你追讨赔偿?”

我看着满地的狼藉,又看了看我妈那张毫无悔意的脸,心里一片冰凉。

追讨赔偿?

就算我追了,她会给吗?

就算给了,她回去之后,还不知道会怎么变本加厉地败坏我的名声。

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纠缠了。

“不用了,警察同志。”我摇了摇头,“我不想追究了。我只希望,他们以后,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。”

警察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我妈和林峰,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纠葛。

他对我妈和林峰进行了严肃的口头警告,让他们写下保证书,保证以后不再来骚扰我,才让他们离开。

我妈和林峰虽然心有不甘,但在警察面前,也不敢再造次。

临走前,我妈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那眼神,像是在说“你给我等着”。

我知道,这事,没完。

但至少,眼前的麻烦,是解决了。

一场闹剧,终于收场。

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,夜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。

只剩下我的摊位前,一片狼藉。

还有,站在我身边,一直没有离开的沈言。

“我帮你一起收拾吧。”他开口说道。

我没有拒绝。

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。

我们沉默地收拾着,谁也没有说话。

气氛,有些尴尬。

过了许久,他才低声开口:“对不起。”

我擦拭着一个没摔坏的碗,头也没抬:“你道什么歉?又不是你的错。”

“是我的错。”他说,“如果不是因为我,阿姨她也不会……”

“跟你没关系。”我打断他,“就算没有你,她也迟早会找上门来。这是我们家里的事。”

我把我们之间的界限,划得清清楚楚。

他沉默了。

过了好一会儿,他又问:“你……这两个月,过得好吗?”

“挺好的。”我回答得很干脆,“靠自己的双手挣钱,心里踏实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他低声说。

收拾完东西,天已经快黑了。

今天的生意,是做不成了。

我推着我的三轮车,准备回家。

“我送你。”他说。

“不用了。”我拒绝。

“我帮你推吧,东西挺沉的。”他不容我拒绝,很自然地接过了三-轮车的扶手。

我拗不过他,只好由着他。

一路上,我们依旧无话。

路灯将我们的影子,拉得很长很长。

到了我住的出租屋楼下,我停下脚步。

“就到这里吧,谢谢你。”

“我帮你搬上去。”

“不用了,我自己可以。”

我坚持,他也没有再勉强。

他把车扶好,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
“你……为什么会来这里?”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。

“我来找你。”他说。

“找我干什么?”

“我……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,“我来还你钱。”

说着,他从他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,掏出了一个信封,递给我。

信封很厚,很沉。

我没有接。

“我不是说了吗?不用你还。”那张借条,他根本就没签。

“不,要还。”他固执地把信封塞到我手里,“这是我该给你的。”

“你哪来这么多钱?”我皱眉。

五千块,不是一笔小数目。

他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,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凑到这么多钱?

他躲开了我的目光,低声说:“你别管了,反正钱我凑到了。你收下吧。”

“你不说清楚,我不会收的。”我把信封推了回去。

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。

然后,我听到他说:“我把上大学的名额,卖了。”

我整个人,如遭雷击。

“你说什么?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
“我说,我没去上大学。”他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,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。

“我把录取通知书,卖给了我们县一个老板的儿子。他给了我一万块。”

“这一万块,五千还你,剩下五千,我留着做本钱。”

“林晚,你不是说,不想再为别人而活吗?”

“我现在,也不想了。”

“我也想,为你活一次。”

我呆呆地看着他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事情会发展成这样。

沈言,他竟然为了我,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?

那个他寒窗苦读十二年,才换来的机会?

那个,我前世用尽一切去成全的,他的梦想?

“你疯了!”我失声叫道,“你怎么能这么做!那是你的前途!”

“没有你的前途,算什么前途?”他看着我,眼神灼热得吓人。

“林晚,你离家出走之后,我想了很久很久。”

“我想起了你以前对我的好,想起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。”

“是我混蛋,是我把你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。”

“是我被我妈,被我们一家人的自私给蒙蔽了双眼。”

“直到你走的那天,我才突然明白,我失去的,到底是什么。”

“我去找过你,去你可能会去的亲戚家,都没有找到。”

“后来,我听林峰说,你在城里摆摊。我就找来了。”

“我在这里,看了你三天了。”

他说,他每天就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,看着我一个人忙里忙外。

看着我被热油烫到手,龇牙咧嘴地吹气。

看着我因为多挣了几块钱,而露出满足的笑容。

看着我晚上收摊后,疲惫地推着车,走进这条黑暗的小巷。

“林晚,”他的声音,带着一丝哽咽,“对不起,让你受苦了。”

我看着他,心里五味杂陈。

感动吗?

或许有一点。

但更多的是荒谬和可笑。

前世,我掏心掏肺地对他好,他视而不见。

这一世,我对他冷若冰霜,弃如敝履,他反而幡然醒悟了?

人性,还真是……犯贱。

“沈言,收起你这套说辞吧。”我冷冷地开口,“我不需要你的‘幡然醒悟’,更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‘补偿’我。”

“你的前途是你自己的,与我无关。你把大学名额卖了,是你自己的选择,也与我无关。”

“这钱,我不会要。你拿回去,想办法把你的学籍弄回来,回去好好读书吧。”

说完,我把信封硬塞回他怀里,转身就想上楼。

他却再一次,拉住了我的手。

“晚了。”他说。

“什么晚了?”

“学籍已经注销了,回不去了。”他看着我,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。

“林晚,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,也不是一时冲动。”
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
“从今天起,我也要像你一样,靠自己的双手,去挣一个未来。”

“一个……有你的未来。”

他的话,让我的心,狠狠地颤了一下。

但我很快就恢复了冷静。

“沈言,别傻了。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们之间,不可能了。”

“不管你做什么,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。”

“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林晚了。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,尤其是你。”

说完,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,快步跑上了楼。

我没有回头。

我怕我一回头,就会看到他那双,像受伤的小兽一样,通红的眼睛。

我怕我会心软。

回到出租屋,我反锁上门,靠在门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我的心,跳得很快。

乱了。

全都乱了。

我重生回来,只想斩断前世的孽缘,过好自己的生活。

可沈言这突如其来的一出,彻底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。

我该怎么办?

接下来的几天,沈言真的像他说的那样,在夜市里,也支起了一个摊子。

就在我的摊位不远处。

他卖的,是煮玉米和烤红薯。

同样是小本生意,同样是起早贪黑。

他好像真的脱胎换骨了。

不再是那个清高孤傲的学霸,而是一个肯放下身段,为了生计而奔波的普通人。

他每天都会比我早到,帮我把摊位周围打扫干净。

又会比我晚走,等我收摊后,默默地跟在我身后,送我回家。

他从不多说一句话,也不做任何让我为难的举动。

只是那么远远地,安静地,守护着。

夜市里的其他摊贩,都以为他是我新找的男朋友,纷纷跟我打趣。

我每次都冷着脸否认,但心里,却不可避免地,起了一丝涟含。

我不得不承认,沈言的这种做法,比任何花言巧语,都更能打动人心。

尤其,是打动我这种,曾经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心。

我开始动摇了。

我甚至会想,是不是可以,再给他一次机会?

毕竟,这一世的他,和前世,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
但是,每当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,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幕,就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
他那句“先分房子,免得夜长梦多”,像一根毒刺,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底。

我不敢忘,也不能忘。

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

谁知道他现在的“浪子回头”,是不是又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?

目的,就是为了重新得到我的信任,然后,继续心安理得地,吸我的血。

我不能再赌了。

我输不起。

所以,我对他,依旧不假辞色。

他跟我打招呼,我视而不见。

他帮我做事,我冷言冷语地让他走开。

我用最伤人的话,最冷漠的态度,一次又一次地,将他推开。

我以为,他会知难而退。

毕竟,他也是个有骄傲的人。

但他没有。

无论我怎么对他,他都像一块牛皮糖,怎么甩都甩不掉。

他的脸上,总是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,卑微的笑容。

那笑容,看得我心里发堵。

我讨厌这样的他,更讨厌因为他而心烦意乱的自己。

就这样,我们之间,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。

直到那天,李桂芬又找来了。

这一次,她不是一个人来的。

她身边,还跟着一个浓妆艳抹,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。

她们径直走到沈言的摊位前。

李桂芬指着沈言,对那个女人说:“王媒婆,你看看,这就是我儿子。长得一表人才吧?”

王媒婆上下打量着沈言,满意地点点头:“不错不错,小伙子长得是真精神。”

然后,她又看向沈言那简陋的摊子,皱了皱眉:“就是这……干的活,不太体面。”

“哎,这不都是暂时的嘛!”李桂芬连忙说道,“我们家小言,那可是大学生!只是暂时遇到点困难。等他将来缓过劲来,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!”

我站在不远处,冷冷地看着这一幕。

心里,已经猜到了七八分。

李桂芬,这是要给沈言说亲。

果然,下一秒,就听王媒婆说:“我今天给你带来的这个姑娘,那条件可是顶呱呱的!她爸是咱们市里食品厂的副厂长!家里三套房!只要你点头,她爸就能给你在厂里安排一个清闲又体面的工作!彩礼什么的,都好说!”

李桂芬的眼睛,瞬间就亮了。

“真的?那可太好了!”

她转过头,拉着沈言的胳膊,激动地说:“儿子!你听见没!你的好日子来了!快,快跟王媒婆去见见那个姑娘!”

沈言却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
他看着李桂芬,眼神冷得像冰。

“妈,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?我的事,不用你管。”

“我怎么能不管!我可是你妈!”李桂芬急了,“这么好的机会,你上哪找去?你是不是傻!”

“我再说一遍,我不会去的。”沈言的语气,不容置疑。

“你是不是因为那个!”李桂芬猛地转过头,恶狠狠地瞪着我。

“就是因为她!她把你迷得神魂颠倒,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!”

她冲到我面前,指着我的鼻子骂道:“林晚!你这个扫把星!你到底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!你要是还有点良心,就赶紧滚!别再来祸害我们家沈言!”

我还没开口,沈言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,将我护在身后。

他看着李桂芬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妈,你再敢对她说一个脏字,就别怪我,不认你这个妈!”

李桂芬彻底被自己儿子的话给惊呆了。

她指着沈言,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一个字。

“你……你为了这个女人,连妈都不要了?”

“我不是不要你,”沈言的眼睛红了,“我只是,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了。”

“我只想,靠我自己,堂堂正正地活着。”

“然后,堂堂正正地,去追求我喜欢的人。”

说完,他转过身,看着我。

那双通红的眼睛里,充满了坚定和祈求。

“林晚,你愿意……再给我一次机会吗?”

他当着所有人的面,问我。

夜市里,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。

我的心,在那一刻,乱成了一团麻。

理智告诉我,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他。

可是,情感上,我却发现,自己根本说不出那个“不”字。

我看着他,看着他眼中的执着和卑微,看着他为了我,不惜与自己的母亲决裂。

前世积压的怨恨,在这一刻,似乎有了一丝松动。

或许……

或许我真的可以,再试一次?

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,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,发生了。

林峰,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。

他手里,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。

他的眼睛通红,像是疯了一样,直直地冲着我扑了过来。

“林晚!你这个!你害得我们家还不够吗!我现在就杀了你!”
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。

我离他最近,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
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,离我越来越近。

我以为,我又要死了。

然而,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,一个温暖的身体,挡在了我的面前。

是沈言。

他用自己的后背,替我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。

“噗嗤”一声。

刀子,深深地,没入了他的身体。

鲜血,瞬间就涌了出来,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衫。
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,静止了。

我呆呆地看着他,看着他缓缓地转过身,看着他对我露出一个苍白而虚弱的微笑。

“别怕……我没事……”

说完,他的身体,就软软地,倒了下去。

“沈言!”

我撕心裂肺地叫喊声,划破了整个夜市的宁静。

……

(悬念收尾)

医院的抢救室外,我浑身是血地坐在长椅上,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
那把刀,插在了沈言的后腰上,离肾脏只有几公分。

医生说,幸好送来得及时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
林峰,已经被警察带走了。

李桂芬,在医院里哭得死去活来,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我,说我是个扫把星,害了她儿子。

我没有理她。

我的脑子里,一片空白。

反反复复,都是沈言倒在我怀里时,那个苍白的微笑。

还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。

他说:“林晚,这一刀,就当我还你的。”

“从今以后,我们……两不相欠了。”

“你……要好好活着。”

两不相欠……

他以为,这样,我们就能两不相欠了吗?

不。

他错了。

从他为我挡下那一刀开始,我和他之间,就再也,无法两清了。

抢救室的灯,终于灭了。

医生从里面走出来,摘下口罩,对我们说:“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。”

我悬着的心,终于落了地。

整个人,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瘫软在椅子上。

透过病房的门缝,我看到沈言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如纸,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。

我的眼泪,终于忍不住,掉了下来。

沈言,你这个傻子。

你以为你赢了吗?

不。

从现在开始,游戏规则,由我来定。

我擦干眼泪,站起身,走到缴费处,用我这两个月辛辛苦苦攒下的所有积蓄,为他付清了所有的医药费。

然后,我回到病房外,看着依旧在哭天抢地的李桂芬,冷冷地开口。

“从今天起,沈言由我来照顾。”

“医药费,营养费,所有一切,都由我来负责。”

“但是,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
我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你们沈家所有人,都不准再出现在我们面前。”

“否则,我不保证,下一次,那把刀,会捅向谁。”

我的话,让李桂芬的哭声,戛然而止。

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仿佛在看一个魔鬼。

我没有再理会她,转身,推开了病房的门。

沈言,你欠我的,这辈子,下辈子,都别想还清了。

你只能用你的一生,来偿还。

而我,也注定要和你,纠缠到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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