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猛是什么词 去了趟新疆奎屯,真心建议:奎屯的兵团文化很团结

去了趟新疆奎屯,真心建议:奎屯的兵团文化很团结

一脚刹车,出租车稳稳停在虹桥机场出发层的路边。

我甩上车门,拉着行李箱,头也不回地汇入人流。

手机在口袋里又震了一下,是妻子发来的消息:“到了那边安顿好了就回个信,爸的脾气你多担待。”

我没回,心里堵得慌。

四个小时前,妹妹卫红的电话像一颗惊雷,在我的办公室里炸响。

“哥,你赶紧回来一趟吧,爸在团里的棉花地里栽倒了,人现在送到了奎屯总医院。”

电话那头的风声很大,刮得卫红的声音都有些变形,像一张被揉皱的砂纸。

我叫马卫国,生在兵团,长在兵团。可打我考上大学那天起,我就像一只挣脱了线的风筝,拼了命地往外飞,在上海扎下根,成了家,有了一份外人看来体面光鲜的工程师工作。

我以为我早就摆脱了那片戈壁滩,摆脱了那股子土腥味和棉絮味儿。

可父亲这一倒,像是那根看不见的线,猛地一拽,又把我从三千多公里外的繁华都市,拽回了那片我既熟悉又想逃离的土地。

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,舷窗外的天蓝得像一块没有瑕疵的宝石。

我的思绪却乱如麻。

我想起父亲那张被风沙雕刻过的脸,想起他那双长满老茧、像胡杨树皮一样的手,想起他永远挺得笔直的腰杆。

在我记忆里,父亲马振山,就像天山脚下的一块石头,又臭又硬,沉默寡言,却撑起了我们那个家。

他一辈子都献给了兵团,从一个扛枪开荒的毛头小伙,到一个伺候了半辈子棉花的老农工。他总说:“人这辈子,总得干点对得起这身衣裳的事。”

他指的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。

可我不想过他那样的生活。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那片一望无际的棉田里,听着“团结、紧张、严肃、活泼”的号子,把青春和热血都浇灌进这片盐碱地。

所以,我走了。走得决绝,甚至有些狼狈。

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,我马不停蹄地转乘去奎屯的火车。

车窗外,连绵的雪山在夕阳下泛着金光,戈壁滩的苍凉与壮阔扑面而来。这种景色,我曾经看过二十年,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厌倦了。

可当它再次映入眼帘时,我的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微微发酸。

赶到奎屯市人民医院时,天已经彻底黑了。

住院部五楼的走廊里,灯光白得刺眼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忧虑混合的味道。

我一眼就看到了卫红,她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,低着头,显得那么疲惫和瘦小。

“卫红。”我喊了一声。

她猛地抬起头,眼睛一下子就红了,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又像是积攒了满肚子的委屈。

“哥,你可算来了。”

我走过去,拍了拍她的肩膀,声音有些干涩:“爸……怎么样了?”

“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梗,幸亏送来得及时,抢救过来了。但……”她顿了顿,咬着嘴唇,“右半边身子,现在还动不了。”

我的心,猛地往下一沉。

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窗,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父亲。

他闭着眼睛,戴着氧气面罩,花白的头发贴在额头上,曾经那么硬朗的一个人,此刻却像一座被风雨侵蚀的山,安静地躺在那里,透着一股无声的无力感。

那个在我面前永远如山的男人,倒了。

第一章 故土的召唤

推开病房的门,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。

父亲躺在白色的病床上,身上插着各种管子,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“滴滴”声。

他好像睡着了,呼吸很轻,胸口微微起伏。

我走到床边,轻轻握住他没有输液的左手。那只手,依旧粗糙,布满了裂纹和老茧,却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和力道。

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我俯下身,在他耳边低语。

他的眼皮颤动了一下,却没有睁开。

卫红跟了进来,给我搬了张凳子。

“医生说,这几天是关键期,得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。”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。

“你回去休息吧,这里有我。”我说。

“我没事,哥。你刚下飞机,才该去歇歇。”她摇了摇头,固执地站在我身后。

我们兄妹俩就这么一坐一站,守在父亲的床前,沉默笼罩着这间小小的病房,只有仪器单调的声音在回响。

我看着父亲苍老的脸,那些深刻的皱纹里,仿佛刻满了兵团几十年的风霜雨雪。

他这一代人,是共和国的拓荒者。他们把青春、汗水甚至生命,都留在了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上。

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,在戈壁滩上开垦出万顷良田,建起了一座座城市。奎屯,这座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城,就是他们用双手和脊梁撑起来的。

可我,作为他们的后代,却选择了逃离。

我总觉得,他们的精神太“土”了,他们的生活太“苦”了。大城市里的霓虹灯、车水马龙,才是我向往的现代文明。

直到此刻,看着倒下的父亲,我才第一次开始怀疑,我所谓的“成功”,是不是太过自私和浅薄。

深夜,卫红趴在床边睡着了。

我给她披上我的外套,独自走出病房,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。

窗外,奎屯的夜景很安静,没有上海那种铺天盖地的璀璨,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,温暖而真实。

我掏出烟,想点上一根,却想起这里是医院,又默默地塞了回去。
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,是妻子。

“怎么样了?见到爸了吗?”她的声音带着关切。

“见到了,情况不太好。”我压低了声音,“脑梗,半身活动不便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传来一声叹息:“我就说,早该把他接出来了。上海的医疗条件总比他们那儿强吧?你这次回去,一定得想办法说服他。”

“嗯。”我含糊地应了一声。

“你跟卫红也商量一下,爸这个情况,后续的康复治疗很关键。在上海,我能找到最好的康复师。钱不是问题,关键是人得好起来。”

“我知道了,等爸情况稳定点再说吧。”

挂了电话,我心里更加烦躁。

妻子说得都对,从理性的角度看,把父亲接到上海,是最好的选择。

可我了解我爸。他那个人,就像一棵在戈壁滩上长了一辈子的胡杨,你让他挪个窝,等于要他的命。

他的根,早就和这片土地,和兵团的那些老战友、老邻居,盘根错节地长在了一起。

第二天一早,我正准备去给父亲和卫红买早餐,刚走出病房,就看到两个提着保温桶的老人走了过来。

走在前面的那个,个子不高,背有些驼,但精神矍铄。我认得他,是住我们家隔壁的李伯伯,以前是团里的拖拉机手。

“是卫国吧?”李伯伯看到我,咧开嘴笑了,露出几颗被烟熏黄的牙,“都长这么大了,差点没认出来。”

“李伯伯。”我赶紧迎上去。

“你爸这事儿,我们早上才知道。”跟在后面的张叔叔拍了拍我的胳膊,他是我爸当年的老战友,声音洪亮,“你妈一早打电话,哭得不成样子。我们过来看看,顺便给你爸和你妹带点早饭。”

张叔叔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我,沉甸甸的。

“里面是小米粥和鸡蛋羹,你爸现在只能吃点流食。另一个桶里是包子,给你和卫红的。”

我接过保温桶,一股暖流从手心传到心里,鼻子有点发酸。

“谢谢李伯伯,张叔叔,还麻烦你们……”

“说啥麻烦不麻烦的!”李伯伯摆摆手,一脸理所当然,“你爸当年在垦荒队,为了救我,腿被石头砸断了,在床上躺了三个月。这点事算个啥?我们是一个坑里爬出来的战友,比亲兄弟还亲!”

他们走进病房,熟络地跟卫红打着招呼,然后一个给父亲擦脸,一个给父亲按摩僵硬的腿脚,动作熟练又自然,仿佛这是他们自己的亲人。

卫红在一旁,默默地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出来。

我站在门口,看着这幅景象,突然觉得,自己像个局外人。

这些年,我在上海,习惯了邻里之间关门闭户,习惯了同事之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,习惯了凡事都用钱来解决。

我差点忘了,在这片土地上,还存在着这样一种不计得失、不问回报的情义。

这就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“兵团精神”吗?

它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,而是渗透在这些老一辈兵团人血液里、骨子里的东西。

它就是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,一次笨拙却用心的按摩,一句“比亲兄弟还亲”的承诺。

第二章 新旧的碰撞

父亲在第三天醒了过来。

他睁开眼,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天,才聚焦在我脸上。

“卫……国?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。

“爸,是我,我回来了。”我赶紧凑过去,握住他的手。

他想撑着坐起来,但右半边身子却像不属于他一样,完全不听使唤。他尝试了几次,都失败了,最后只能颓然地躺回去,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大和惊恐。

“我的手……我的腿……”他喃喃自语。

“爸,你别急。”我连忙安慰他,“医生说你这是脑梗,只要好好做康复,能恢复的。”

他沉默了,只是转过头,怔怔地望着窗外。

我知道,对于一个要强了一辈子,习惯了用自己的双手去劳动、去创造的人来说,失去对身体的控制,是多么沉重的打击。

接下来的几天,病房里的人就没断过。

团里的老领导、父亲的老战友、车间的老师傅、几十年的老邻居……一波接一波地来。

他们提着水果,拎着自己家做的饭菜,围在父亲的床边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,笨拙地安慰着他。

“老马,你得挺住!想当年咱们在戈壁滩上,零下四十度的天,不也扛过来了?”

“就是,你这身体底子好着呢,养养就好了。等你出院了,咱俩还去钓鱼。”

“嫂子那边你别担心,我们都帮你照看着呢。家里有啥活儿,招呼一声就行。”

我看着这些朴实的面孔,听着这些朴实的话语,心里五味杂陈。

他们每个人,都像是从我遥远的记忆里走出来的一样。他们代表着我曾经熟悉,却又刻意遗忘的世界。

这个世界,与我在上海的生活,截然不同。

在上海,如果一个同事生病了,我们通常会发个红包,说几句“好好休息”的客套话,或者由公司出面,提着一个标准化的果篮去探望一下。

一切都显得那么得体,却也那么疏离。

而在这里,情义是滚烫的,是带着烟火气的。它实实在在地体现在一言一行,一粥一饭里。

父亲的情绪,在这些老伙计的陪伴下,似乎好了一些。

但我和他之间真正的矛盾,很快就爆发了。

那天,主治医生找我谈话,详细说明了父亲后续的康-复治疗方案。

“病人的情况算是稳定住了,但后续的康复非常关键。黄金康复期就这么几个月,如果错过了,以后恢复起来就难了。”医生扶了扶眼镜,语气严肃。

“医生,您觉得,有没有必要把他转到上海去做康复?”我问出了心里盘算已久的问题,“上海的医疗资源,可能会更好一些。”

医生沉吟了一下,说:“奎屯总医院的康复科,在全疆也是排得上号的。当然,上海的顶尖医疗水平肯定更高。这主要看病人和家属的意愿。”

我拿着这个“尚方宝令”,回到了病房。

卫红不在,她回家给父亲炖汤去了。病房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。

我削了个苹果,递到他嘴边。

他张开嘴,默默地吃着,眼睛却不看我。

“爸,”我鼓起勇气,开了口,“刚才医生找我了。他说你后续的康复很重要。”

他没作声。

“我想……等您情况再稳定一点,就接您和妈去上海。我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康复医院,是全国最好的。在那边,您能得到最好的照顾。”

我以为,这番话合情合理,充满了为人子的孝心。

没想到,父亲听完,突然激动起来,一把推开我递到他嘴边的苹果。

苹果掉在地上,滚到了墙角。

“我不去!”他用尽全身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,因为激动,脸涨得通红。

“为什么?!”我无法理解,“上海的条件比这里好一百倍!在那儿,您能好得更快!”

“好?什么叫好?”他喘着粗气,死死地盯着我,“离开这儿,我浑身都不自在!那地方,出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邻居住了十年都不知道姓啥!那叫好?”

“那都是小事!”我急了,“身体才是最重要的!邻居能治好您的病吗?”

“他们是治不好我的病!”父亲的声音也大了起来,左手用力地捶打着床沿,“可他们能让我觉着,我还是个活人!马卫国,我告诉你,我这把老骨头,生是兵团的人,死也是兵团的鬼!哪儿也不去!”

他的话,像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
我看着他固执而愤怒的脸,突然感到一阵无力。

我们之间,隔着的不仅仅是三千多公里的距离,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。

我认为的“好”,是更优越的物质条件,更先进的医疗技术。

而他认为的“好”,是扎根于土地的归属感,是融入于集体的情感慰藉。

这场争吵,没有赢家。

父亲因为情绪激动,血压又升了上去,护士匆匆赶来,给他打了镇定剂。

我一个人走出医院,站在奎屯傍晚的街头。

车来车往,人声鼎沸。

这座城市,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尘土飞扬的小镇了。高楼林立,商场遍布,处处都透着现代化的气息。

可为什么,生活在这里的人,还保留着那么“陈旧”的观念?

我点上一根烟,猛吸了一口,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。

我突然发现,我虽然从这里走了出去,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这片土地,和这片土地上的人。

第三章 扎根的胡杨

和父亲大吵一架后,我们陷入了冷战。

他不再接受我的任何照顾,我喂他吃饭,他扭过头去;我给他擦身,他用那只能动的左手推开我。

他只接受卫红和那些老邻居、老战友的帮助。

我心里憋着一股火,既委屈,又无奈。我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。

卫红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僵局。

那天晚上,她把我叫到医院外面的一个小饭馆。

我们要了两碗牛肉面,几串烤肉。

“哥,你别怪爸。”卫红夹起一块肉,放到我碗里,“他就是那个脾气,一辈子了,改不了。”

“我没怪他。”我闷声说,“我就是想不通。”

“有什么想不通的?”卫红喝了口面汤,“你觉得,爸是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去上海?”

“不就是故土难离,舍不得那些老伙计吗?”我不以为然地说。

“这只是一方面。”卫红摇了摇头,看着我,目光很深,“更重要的,他是不想给你添麻烦。”

我愣住了。

“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,是个累赘。去了上海,人生地不熟,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,都会被碾得粉碎。他不想在你和你媳妇面前,活得像个寄人篱下的废人。”

卫红的话,像一把锥子,扎进我的心里。

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。

我一直以为,我是高高在上的“施予者”,我把我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他,他理应感恩戴德地接受。

我却忘了他是一个有血有肉、有尊严、有骄傲的人。

“还有,”卫红继续说,“爸常说,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。他说,他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金山银山,唯一能做的,就是不拖累你。”

我的眼眶,一下子就热了。

我想起小时候,家里穷,我为了买一本《数理化通报》,偷了父亲准备买烟的五块钱。

被他发现后,他没有打我,只是把我叫到跟前,问我:“钱拿去干嘛了?”

我吓得不敢说话。

他叹了口气,从口袋里又掏出五块钱,塞到我手里:“想看书是好事。以后没钱了,跟爸说,别偷偷摸摸的。咱人可以穷,但志不能短。”

那天晚上,他抽了一夜的旱烟。

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乱花过一分钱。

而这件事,我几乎已经忘了。

“哥,爸这辈子,最骄傲的事,就是培养出了你这个大学生。你每次在电话里说你又升职了,又拿奖了,他挂了电话,能跟院子里的老头儿们吹嘘好几天。”

“可他越是为你骄傲,就越不想成为你的负担。”

卫红的声音很轻,却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。

我低着头,看着碗里已经泡得发胀的面条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原来,我自以为是的“孝顺”,在父亲看来,可能是一种伤害。

我试图用我的方式,将他从他的世界里连根拔起,移植到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环境里。

我只考虑了他的身体,却没有考虑他的心。

那天晚上,我回到医院,没有再提去上海的事。

我搬了张小凳子,坐在父亲的床边,像小时候一样,给他读报纸。

读的是《兵团日报》,上面刊登着团里棉花大丰收,以及哪个连队又出了技术革新能手的消息。

父亲闭着眼睛,静静地听着。

读完后,我轻声说:“爸,对不起。我不该逼你。”

他没有回答,但我看到,有两行浑浊的泪,从他紧闭的眼角,滑落下来,浸湿了枕巾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开始尝试着去理解父亲的世界。

我每天陪着来探望他的叔叔伯伯们聊天,听他们讲过去垦荒的故事。

他们讲起当年住地窝子,喝盐碱水,用坎土曼开荒的艰苦岁月,眼睛里闪着光。

“那时候,哪想过能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?”张叔叔感慨道,“那时候,大家心里就一个念头,就是听党的话,把这片戈T滩变成米粮川。”

“是啊,那时候人也单纯。谁家有困难,大伙儿都伸手帮一把。不像现在,人心都隔着一层。”李伯伯附和道。

我默默地听着,心里渐渐有了一些明悟。

父亲他们那一代人,他们的生命,已经和“兵团”这个集体,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。

他们的青春,他们的理想,他们的爱恨情仇,都发生在这片土地上。

这里,有他们的战友,有他们的回忆,有他们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。

这里,才是他们的根。

就像戈壁滩上的胡杨,无论风沙多大,环境多恶劣,它们的根都深深地扎在地下,汲取着贫瘠土地里稀少的养分,顽强地生长。

你想把它移走,它只会死。

一天下午,我推着轮椅,带父亲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。

深秋的阳光,暖洋洋地照在身上。

我们俩谁也没说话,安静地看着花园里盛开的菊花。

过了很久,父亲突然开口了,声音依旧沙哑,但清晰了许多。

“卫国,你是不是觉得,爸很固执,很不可理喻?”

我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爸,我现在……有点懂你了。”

他转过头,看着我,眼神里有了一丝暖意。

“你不用懂我。”他说,“你只要知道,家在这里,根在这里,就行了。”

“你飞得再高,再远,累了,就回来看看。”

我的眼泪,再也忍不住,夺眶而出。

第四章 责任的交接

父亲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。

在医生和康复师的指导下,他开始进行康复训练。过程很痛苦,每一次抬腿,每一次伸手,他都疼得满头大汗,牙关紧咬。

但他一声不吭,硬是坚持了下来。

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军人韧劲,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看着他蹒跚学步般地,扶着墙,一点一点地挪动,我的心里既心疼,又敬佩。

我请的假快到期了,公司那边催了好几次。

我不得不开始考虑,我走之后,父亲的照顾问题。

母亲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好,根本照顾不了父亲。卫红虽然孝顺,但她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,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扛着。

我再次陷入了两难。

晚上,我把卫红和她丈夫王勇叫到一起,商量这件事。

“我想,还是得请个护工。”我提出了我的想法,“钱我来出,找个专业点的,二十四小时照顾咱爸。”

王勇是个实在人,在团里的机修厂上班,他抽了口烟,说:“哥,请护工当然行。不过,咱爸那脾气,能让一个外人伺候他?”

我沉默了。

确实,以父亲的性格,他宁愿自己受罪,也不愿意麻烦别人,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。

“要不这样吧,”卫红想了想,说,“白天我来照顾,晚上让王勇过来替我一会儿。护工的事,等爸能接受了再说。”

“那怎么行!”我立刻反对,“你白天要上班,下了班还要照顾孩子,再来医院,身体怎么吃得消?”

“没事,我跟我们主任说好了,这段时间可以调个闲岗。”卫红说得轻描淡写。

我心里一阵愧疚。

这些年,我只顾着自己在上海的小家庭,对远方的父母和妹妹,亏欠得太多了。

我享受着父母给予的“不拖累”,却心安理得地把所有本该由我承担的责任,都压在了妹妹一个人身上。

“不行。”我斩钉截铁地说,“卫红,你听我说。这次,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扛着了。”

我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准备,跟公司申请,调到乌鲁木齐的分公司工作。”

我的话,让卫红和王勇都愣住了。

“哥,你疯了?”卫红第一个反应过来,“你在上海发展得那么好,回来干嘛?再说,嫂子能同意吗?”

“你嫂子那边,我去做工作。”我说,“这是我考虑了很久才做的决定。这些年,我对这个家,做得太少了。”

这不是一时冲动。

这段时间在奎屯的经历,让我对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,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反思。

我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,如今却成了我内心最牵挂的港湾。

我曾经不屑一顾的“兵团精神”,如今却让我看到了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情义。

我意识到,一个人的成功,不应该仅仅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。如果为了所谓的“成功”,而失去了家庭的温暖,忽略了对亲人的责任,那样的成功,又有什么意义?

“哥,你可得想清楚了。”王勇也劝我,“从上海到乌鲁木齐,这可不是小事。你和嫂子的工作,孩子上学,都是问题。”

“我想清楚了。”我的语气很坚定,“钱可以再赚,事业可以再发展。但爸妈,只有一个。”

“以前,是爸妈和你们,撑着这个家。现在,该轮到我了。”

那天晚上,我给妻子打了个很长的电话。

我把我的想法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

电话那头,她沉默了很久。

我知道,这个决定对她来说,很不公平。她有自己的事业,有自己的社交圈,让她放弃熟悉的一切,跟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,是一个巨大的牺牲。

“卫国,”她终于开口了,声音有些疲惫,“你真的决定了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。”她只说了一个字。

但我知道,这个“好”字背后,包含了多少的理解、支持和妥协。

我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感激和愧疚。

第二天,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父亲。

他正由卫红扶着,在走廊里练习走路。

听完我的话,他停下脚步,拄着拐杖,定定地看了我很久。

他的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没说出来,眼圈却红了。

他转过身,用没受伤的左手,抹了把脸,然后用拐杖敲了敲地面,对卫红说:“扶我回去。”

整个过程,他没有对我的决定,说一个字。

没有赞成,也没有反对。

但我知道,他听进去了。

第五章 棉田的低语

父亲出院那天,天格外地蓝。

我们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开车,先去了他干了一辈子的那片棉田。

车子行驶在团场的公路上,两边是望不到边的棉田。虽然已经过了采收季,但地里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棉絮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
父亲摇下车窗,贪婪地呼吸着夹杂着泥土和棉絮气息的空气。

他的目光,一直望着窗外,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眷恋。

在七队的地头,我停了车。

“爸,就是这儿吧?”我问。

他点了点头。

这片地,是他和母亲,以及他们那一代的兵团人,一寸一寸开垦出来的。

我扶着他下了车。

他拄着拐杖,站在地头,久久地凝望着这片土地,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恋人。

“当年我刚来的时候,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有些飘忽,“这里,啥都没有,就是一片戈壁滩,长满了红柳和骆驼刺。”

“我们住地窝子,喝涝坝水,啃窝窝头。冬天冷得能把耳朵冻掉,夏天蚊子多得能把人抬走。”

“可没一个人叫苦,没一个人当逃兵。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,要把这不毛之地,变成塞上江南。”

他一边说,一边用拐杖指着远处的一排白杨树。

“那排树,就是我们那时候栽的。刚栽下去的时候,就跟筷子一样细。现在,都长这么粗了。”

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那排白杨树,高大挺拔,像一排忠诚的卫士,守护着这片田野。

“人啊,跟树一个道理。”父亲转过头,看着我,“根要是扎得不深,风一吹,就倒了。”

我心里一震,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。

“卫国,你决定要回来,爸不拦着你。但你要想清楚,这里没有上海那么繁华,你的专业,在这里可能也用不上。”

“爸,我想清楚了。”我说,“在哪儿工作都一样,都是为国家做贡献。再说,乌鲁木齐现在发展得也很快。”

他欣慰地点了点头,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好,有这个觉悟,不愧是我马振山的儿子。”

他弯下腰,从地上捡起一小团被遗落的棉花。

他把棉花放在手心,仔细地端详着,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。

“你知道吗,咱们兵团的棉花,是全世界最好的棉花之一。日照时间长,温差大,纤维长,品质好。”

他的语气里,充满了自豪。

“种了一辈子地,伺候了一辈子棉花。我这辈子,没干过啥惊天动地的大事,但我觉得,我把这一件事干好了,就对得起这片土地,对得起这身衣服了。”

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侧脸,看着他手里那团洁白的棉花,突然明白了,支撑着他一生的,到底是什么。

那是一种朴素的信念。

是一种对土地的敬畏,对劳动的尊重,对责任的坚守。

这种信念,就像棉花的种子,播撒在这片土地上,生根、发芽,开出最洁白、最坚韧的花。

它养育了我们,也塑造了我们。

我伸手,从他手里接过那团棉花,轻轻地捏在手心。

软软的,暖暖的。

这一刻,我感觉自己,终于触摸到了这片土地的脉搏,也触摸到了父亲内心最深沉的情感。

我那个又臭又硬的父亲,其实,他柔软得就像这团棉花。

他所有的坚硬,都只不过是用来保护内心那份最珍贵的东西的硬壳。

而那份东西,就是他对这片土地、这个集体,以及我们这个家,深沉而无言的爱。

第六章 团结的力量

回到家,母亲早已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
一张不大的方桌上,摆满了我们爱吃的菜:大盘鸡、手抓饭、过油肉拌面……

屋子里,挤满了来探望的邻居和老同事。

张叔叔、李伯伯他们都在,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,但看着面熟的叔叔阿姨。

大家看到我们回来,都围了上来。

“老马,可算回来了!看你这气色,比在医院强多了!”

“嫂子,你这手艺还是这么好,闻着就香!”

大家七嘴八ઉ地问候着,帮着我把父亲扶到沙发上坐下,给他垫上靠枕,递上热茶。

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和关切,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暖意。

我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,心里感慨万千。

这就是奎屯的兵团文化。

它不是写在纸上的标语,也不是挂在墙上的口号。

它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集体主义精神,是一种不分彼此的邻里情义。

在这里,一家有事,百家帮忙。

这种团结,不是靠行政命令维持的,而是几十年来,在共同的劳动和战斗中,用汗水和情义浇灌出来的。

吃饭的时候,大家围坐在一起,聊着家常,聊着团里的新闻。

张叔叔举起酒杯,对我说:“卫国,听你爸说,你要调回来了?”

我点了点头:“嗯,正在办手续。”

“好小子!有出息!”张叔叔重重地拍了下桌子,“这才是咱们兵团的后代!外面再好,也没有自己家好!”

“就是!”李伯伯也附和道,“你爸妈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,是他们的福气!”

我有些不好意思,端起酒杯:“张叔叔,李伯伯,各位叔叔阿姨,以前是我不懂事。我敬大家一杯,谢谢你们这些年,对我爸妈的照顾。”

我一饮而尽。

父亲坐在一旁,默默地看着,虽然没说话,但眼角的笑意,却怎么也藏不住。

那顿饭,吃得特别香,特别暖。

饭后,大家并没有马上离开。

男人们帮着收拾碗筷,女人们则围着我母亲,询问父亲的身体情况,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。

王婶拉着我妈的手说:“嫂子,以后老马的康复,有啥需要帮忙的,你尽管开口。我们家那小子,有的是力气,让他天天来背老马下楼锻炼。”

刘姨也说:“我儿媳妇是医院的营养师,我让她给老马专门配个营养餐的单子,保证恢复得快。”

我站在一旁,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,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感动包裹着。

我终于明白,父亲为什么宁死也不愿意离开这里。

因为在这里,他不是一个孤单的老人,一个需要被同情的病人。

他是一个庞大集体里的一份子。

他有他的战友,他的兄弟,他的亲人。

他们共同组成了一张巨大而温暖的网,把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,都牢牢地托住。

这张网,就叫“团结”。

临走时,张叔叔把我拉到一边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,塞到我手里。

“卫国,这里是两万块钱。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凑的。你爸这次住院花了不少钱,你一个人压力也大。钱不多,是我们的一点心意。”

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,手像被烫了一下,连忙推辞:“张叔叔,这怎么行!我不能要!”

“拿着!”张叔叔把我的手一攥,眼睛一瞪,“跟叔还客气啥?你爸当年为了我们,连命都不要了!这点钱,算个屁!”

“你要是不收,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!”

我拗不过他,只能收下。

我捏着那个信封,感觉它有千斤重。

重的不是钱,而是那份沉甸甸的、无法用价值来衡量的战友情。

那一刻,我真心觉得,去了趟新疆奎屯,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“团结”。

它不是一句口号,而是当你有困难时,那一只只伸过来的、粗糙而有力的手。

它是一种可以把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信任,是一种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”的担当。

这种文化,或许在很多人看来,已经过时了。

但在我看来,它比任何物质财富,都更加珍贵。

它是一个集体,一个社会,能够战胜一切困难的,最根本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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